由于去年过年赶上鼠疫,连府有提前回家的,到最后能活着都算是祖宗保佑,所以今年大家都留在府里了。
这一院子二十来口子,剃头匠愣是干到了桂平下班。
这小子一看这份儿热闹,那必须得凑一凑啊!正好儿今天局里也说让他们趁着年前把头发理了。
不光他来了,他把他爹都拽过来了,说是有便宜必须得占。
富海今天也知道皇上退位了的消息,心里不是滋味儿,也不知道这旗人将来怎么生活,正瞎琢磨呢,让儿子给架出来了。
到了连府一看,嚯!这热闹!
院儿里支了大锅烧着热水,男人们嘻嘻哈哈的互相逗着闷子等着剃头,他心里倒安宁了。
是啊,他有什么可怕的?!
大儿子当兵呢,也不能开回家来;小儿子是警察,看他今天这个样子,也不像是要丢了差事的意思。
外甥本来就有地,这两年东奔西走的也能划拉回来钱。
自己的差事早就没了,所以有皇上没皇上,对他来说有区别吗?
没有!
富海想通了这些,心情一下子就开朗了,拍着儿子的肩膀问他:“你想剃成什么样?”
桂平一指连安和付宁,就他俩这样!
他俩什么样儿呢?
光头!
等桂平剃完了,连捂着肚子出来凑热闹的刘俊生都笑了。
这三个锃光瓦亮的大秃脑袋,晚上要是一块儿出门都不用打灯笼了。
满院子的人大都理了光头,要不原来那样剃一半儿留一半儿的,将来长不到一块儿去啊。
唯二的例外是昌爷和富海,两个老头儿都只是把辫子剪了,弄得齐齐的屁帘儿似的搭在肩膀上。
用昌爷的话讲就是,他们留了一辈子辫子了,一下全剃了脑袋空空的不得劲,再说了,这么着在后面一披散,还能挡挡风呢。
等到第二天罗旭回来的时候,看着这一院子秃子也有点儿发愣,他是说让他们理理发,没想到全是这一个发型啊!
等到晚上没事儿了,付宁就给他们讲自己出的这趟公差,刘俊生作为新一号儿被捡回来的人物,也捂着肚子靠在躺椅上听着。
听到大营兵带着马八天都没走出丰台,大家嘴里都是啧啧有声。
听到他们天天凉水窝头,到处窜稀,又都是哄堂大笑。
付宁还说了那个抬枪,两人一杆抬着还挺费劲,他问罗旭:“二哥,抬枪为什么用那么大的子弹啊?它是把人砸死?”
没等罗旭说话,刘俊生接过了话茬,“那个弹丸里面是铁砂,它打出来是霰弹,一打一片那种。”
哦~~~,还没等付宁恍然大悟完,桂平又追着问上了,“二哥,二哥,他们把人弄到长辛店去是想干什么啊?”
这几个人里二哥叫得最勤的就是桂平,他觉得原来罗旭是宗室子弟,跟人家称兄道弟心里不踏实,现在皇上都没了,他也能痛痛快快的叫一声“二哥”,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满足感。
罗旭想了一想,说了一个字:跑。
他把茶碗放在桌子上当做是京城的位置,手指在桌子上指点着,“全国烽烟四起,朝廷心里能信任的只有第一镇,他们驻扎在京北,付宁他们走长辛店应该是探路,看看能不能跟他们汇合。”
“还有京东。”刘俊生补充了一句,“第三镇的一部驻扎在那里,应该也能指挥动。”
罗旭摇了摇头,第三镇是曹锟的,除了袁世凯谁也指挥不动。
他把京北和京东之间划了一条线,然后又往东一划、一点,“天津!他们是想从天津出海!坐船直抵东北,回去龙兴之地!”
付宁看着他在桌子上画出的线条,心想清朝的皇族们也不是心甘情愿谈判的,人家但凡能跑也不会退位!
根本不是识时务,而是实在跑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