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姜发现,白光像迷雾一样越来越浓,彻底阻断了她的视线,外界的事物已经丝毫不见,连近在身旁的楚王也变得朦胧难辨了。但她还能清楚地感觉到楚王搂着她的肩头,轻声道:“别怕,别怕……”
迷雾般的白光还在变浓,渐渐变得像牛乳一样浓稠。沉陷在这白色的海洋里,简直令人恐惧。那白色充斥了她身外的一切空隙,紧紧贴着她的眼耳口鼻,仿佛张口就可以吞食得到,伸手就可揉搓到一把,偏偏那依然只是无形无质的光。
忽然,耳边传来一阵巨大的尖啸声,那尖啸震耳欲聋,一下压过了楚王正安慰着她的声音。
无比的惊恐中,唯一让她感到安慰的是楚王那只始终搂着她的肩头的温暖的手……眼前忽然一亮,可怕的白光和尖啸声消失了。
丽日当空,万里无云。她发现他们站在一个漂亮的花园里,他们的脚下是一座小山,山前是一泓清澈的池塘。池塘对面,有个少女正在发呆,眼睛无意识地看着水面。忽然那少女身子一震,缓缓抬头向这边看来。
少女皮肤黝黑,瘦瘦小小,但有一双明亮的大眼睛。这双眼睛中显出了极其惊恐的神色。
楚王道:“你明白了吗?”
季姜点点头道:“我明白了。”
池塘对面的少女呻吟了一声,昏倒在地。
又回到夜色深沉的泗水岸边,月亮的清辉依然洒落在缓缓流淌的泗水河上,泛着阵阵银光。
楚王道:“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季姜道:“有。”
楚王道:“你说。”
季姜道:“龙羲是在这个时代失落的玉雉,可那玉雉却又明明早在五百多年前就供奉在秦国了。那么在龙羲失落之前的五百多年前时间里,世上岂不存在着两个玉雉:一个在龙羲那儿,一个在秦国的祠庙?可玉雉又明明只有一个啊!”
楚王道:“是只有一个。秦国的那个,就是龙羲的那个,没错。我说过,时光变形的时候,会发生许多不可思议的事情。还记得那两匹一模一样的‘追风’吗?其实,那不是两匹‘追风’,而是一匹。还有刚才,你不是看到了过去的自己吗?这似乎令人难以理解,其实那只是因为我们长期生活在单向匀速的时间流中,无法跳出来看到它的全景。这样吧,想象一根长绸带,当我把它弯过来结成一个圆环,它是几根?”
季姜道:“当然是一根。”
楚王道:“很好。那么当我把手伸进圆环的两侧,把这带环绷直了呢?”
季姜道:“还是一根。”
楚王道:“不错,确实是一根。但假设这绷直的绸带环上有一个微小的生灵,比如蚂蚁,它太小了,以至于视线还达不到我的手绷着的两头,那么在它的眼里,将看到几根绸带?”
季姜犹豫了一下,道:“两根。”
楚王道:“是的,它将看到两根一模一样的平行着的绸带,一根是它所行走的。另一根在它对面。这种情况,就近似于时光变形造成的种种异象。”
季姜思索着,不说话。楚王也不催问,静静地等着。他知道理解这一切的艰难程度。
许久,季姜道:“我想我已经明白了。不过我还有第二个问题。”
楚王道:“你问。”
季姜道:“龙羲用玉雉为你打开的古道,就是陈仓道吧?”楚王道:“是的。”
季姜道:“它为什么不选择栈道呢?据我所知,当时栈道才焚毁了几个月,而陈仓道已经荒废了五百多年了,想来重现天日的难度应该大于栈道,它为什么舍易就难呢?”
楚王叹道:“只因那时它还心存侥幸。”
季姜道:“心存侥幸?”
楚王道:“它希望选择一条荒无人烟的道路可以减轻‘变异波动’。褒斜栈道自古商旅往来频繁,很难找得出一个月的空当。如果不慎将那些路人裹进这场‘时空扭曲’,无疑将加剧未来历史的动荡,使它更难以控制。只是它没有想到,这道‘变异波’的产生,根本与道路本身无关,完全是由我造成的。”
季姜点头道:“我明白了。”停了一下,又道,“我还有最后一个,也是最主要的一个问题。”
楚王眼中显出期待的神情。
季姜道:“你为什么要消灭龙羲?”
楚王道:“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