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偃没有言语,谢令也一样,尊长不语,谢允更不会做声。
不知过了多久,还是谢偃先道:“陛下决意如此,这是好事。”
谢令颔首,附和道:“的确是好事。”
“今日之事到此为止,陛下爱护枝枝,我们也能安心,”谢偃思量片刻,最终道:“此次风波必然不小,谢家不必参与其中,我明日便告病,不见外客,阿允便以侍疾为由,同样留在府中。”
谢令轻抚胡须,道:“正该如此。”
谢允也道:“儿子自有分寸,不会同任何人提及。”
……
江王的手脚很快,谢华琅受伤的第二日,便将两份供状送到了御前。
前一份是那几个宗室子弟吐露出来,后一份则是他参猜天子心意,拟定的罪状,顾景阳将后一份置之不理,先去翻看前一份。
那几个宗室子弟出身非凡,从小到大吃过最大的苦头便是书读的不好,挨先生的手尺,江王略用了些手段,便将一切吐得干干净净。
顾景阳略翻了翻,眉头便蹙起来,将供状丢到案上,道:“他们说,此事纯属偶然?”
“是,他们受过刑后,仍旧言说自己与此事无关,更有人将整件事推到顾明延头上,”江王说及此处,神情中也露出些奇怪来:“这些宗室子弟皆带了侍从,也都受过拷问,多半人咬定自己事先不知此事,还有几个,其实是别人安插在他们身边的……”
“顾明延不像是有意为之。”
“当时,他向朕求饶,说他没必要当众射杀皇后,无论成功与否,都是死路一条,还会牵连家眷——这的确说得通。”
“但是,”顾景阳静默良久,终于道:“这件事太奇怪了。”
“的确。”江王颔首,眉宇间有些赞同:“每个人都有自己惯用的箭矢,更不必说是宗室子弟,他们说是因为箭矢带的少了,方才混用,这本身就有些奇怪。”
“再则,周遭扈从不少,即便是失手,为何独独射中了皇后娘娘?禁军之中,也曾有人发现了他们所说的那只公鹿,后来,绘制过现场的方位图之后便发现,那支箭与公鹿所在的位置,实在是南辕北辙,这是初学者都不会犯的错误。”
说及此处,江王顿了顿,方才继续道:“除非,那支箭最开始的目标,就是皇后娘娘。”
顾景阳的眸光倏然冷了,道:“说下去。”
“接下来臣要说的,便是最不得其解的地方,”江王徐徐道:“据在场禁卫所绘制的方位图,当时在场扈从虽少,娘娘却被护在中间,加之林木遮蔽,能一箭射中,想来是高手。娘娘也曾说过,是紧急之中侧了下身,方才只是触及皮肉,没有伤到内脏,但臣事后问过太医,假使娘娘那时没有躲过去,那一箭也无性命之忧。射箭之人只为伤人,却要因此丧命,他是为了什么?”
顾景阳静默不语,许久之后,道:“你觉得呢?”
“臣觉得,有三个可能。”江王分析道:“第一种,是那一箭的确是巧合使然,只是这可能性太小了;第二种,则是那人原本就打算射杀娘娘,只是箭术有失,故而失败;至于第三种……”
“不图小利者,必有大谋,”顾景阳的目光微微沉了,接口道:“此事之中,或许会有我们意想不到的内情。”
江王恭谨道:“圣明无过陛下。”
“到此为止,不必再查。”顾景阳合上眼,语气中隐有杀伐之意:“以谋逆弑君为由,将涉及此事者尽数处死,参与其中的几家王府随同处置,朕会拟定名录与你,或诛杀,或流放,废其王爵,永世不复。”
他睁开眼来,目光湛湛如电:“路只要走过,就会留下脚印,朕不信什么痕迹都留不下,你私下查,总有一日会勘破其中内情。”
江王躬身应道:“是!”
……
皇帝遇刺一事,从最开始的狂风骤雨,发展成了一场令人触目惊心的巨大风暴。
昔年郑后在时,因登基称帝一时,几乎将太宗子孙尽数诛杀,而仅存的那些人,现下迎来了另一场浩劫。
端王、顺王、章王、景郡王等等十数宗室亲王、郡王尽数伏诛,其中甚至包括了魏王府的世子。
那可是皇帝嫡亲的侄子,曾经的皇位有力角逐者,真正的血脉近枝!
也不是没有臣工进谏,以为杀戮太重,有伤天和,然而皇帝只用一句话,便将朝臣们的进言堵了回去:
食君之禄,则忠君之事,谋逆弑君尚可宽恕,卿等以为天子剑懦弱,不能饮血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