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涂听了她的话,垂下头去不说话了。
“我的话你好好想想。”秦萱伸手在他头上揉了几把,“学医的话,累是累点,但是好歹手里有们独门技艺,出了事也不怕。”
“主人……”梨涂抬起头来,嗓音里已经有了哭音,“可是我想呆在主人这里……”
放良是一定会被放良的,可是他就是不想离开主人身边,他自从十岁开始就在主人身边伺候,到了现在根本一点都不想离开,那么就这么一辈子,他也心甘情愿。
“……你这小子想到哪里去了!”秦萱瞧着梨涂哭的这一脸,活似生离死别似得,她反应过来,哭笑不得的在他后脑勺上轻轻拍了一下,“你是去做徐医的土地,但人还是我这儿的人呢!”
奴婢放良之后,主人若是赐姓就会让放良的奴婢和自己一个姓氏,秦萱没这个意思。梨涂并不是汉人,他想姓什么就姓什么,她也不会去管,要是他愿意,认个亲戚也行。
“……真的吗?”梨涂抹着眼泪,想起好像鲜卑人的的确确是有哪怕放良了的奴婢见着原先的主人还要下跪呢。
“真的。”秦萱把他脑袋给揉揉,“到徐医那里学个本事,到时候还回我身边来。这军中的疡医可真不多。”
梨涂想起几回自己去医帐,那里头的疡医忙的脚不沾地,若是主人有个紧急,恐怕还不一定能够来得及。
“嗯,我知道了。”梨涂点点头。点头的模样呆萌呆萌的,秦萱瞧见,忍不住在他的头发上又揉了几把。
“好孩子,到了徐医身边记得一定要好好学。”秦萱对梨涂笑笑,叮嘱他几句,“我先去和徐医说几句。”
秦萱到医帐的时候,徐医卷着袖子正在给一个伤兵做断骨重接。那个伤兵运气不好,腿骨断了,但是之前的疡医没有给完全正骨正对上,这会都长上了,日后若是不想做瘸子在床上躺一辈子,那就只能把接上的腿骨重新敲断再接上。
秦萱看着那伤兵双手被捆起来抬起来,然后几个人按住肩膀的按肩膀,按好腿的按好腿,徐医看着年纪大了,但是挥锤子的模样简直虎虎生风,一锤下去只听得一声脆响,接着下来的就是伤兵带颤的惨叫。
伤兵嘴里已经塞了一团破布,但是这回惨叫还是止不住从嘴里破布的空隙里头传出来,敲断腿骨,开始切开肌理梳理不通的经脉,割去腐肉。躺着的人脸色惨白,头上冷汗直冒,按着人的也是不轻松,四个强壮大汉才费劲全力才压住这么一个人。
秦萱见此情形,只想到了乡下杀猪的场景。杀猪都比这个痛快些,至少屠夫会直接一刀捅到猪脖子里头去,给个痛快。
徐医对此早已经见多了,他熟练的将断掉的腿骨照着原本应当接的方式接骨好,梳理经脉的时候那两手的血看的周旁杀人如麻的士兵都纷纷扭过头去,不忍再看。
徐医身边带的仆役这会早一脸菜色,盯着腿上被切开的肌理,两眼发直,秦萱伸着脖子看了一眼,觉得还好。其实人腿和猪腿在某些时候,还是挺像的。
“刀子。”徐医伸手就往仆役面前一伸。
仆役两眼发直,瞧见徐医那双带血的手,终于忍不住了,捂住嘴跑了出去,直接就在帐子外吐了个昏天暗地,这几天他都可以不用吃饭了。
“个你老子的!”徐医见着仆役竟然跑到外头吐成那熊样,顿时破口大骂,“甚么时候吐不好,偏偏这个时候!知不知道在治病啊!”
骂完之后,他愤愤的自己取过放在一边的刀,那刀一看就是特制的,刀身轻薄如同柳叶,他低头继续忙自己的。
秦萱见着他在忙,不敢打扰,在一旁等。徐医治病的时候,几乎全心投入,丝毫不管外界如何,过了许久,秦萱已经坐在那里屁股都开始没了知觉之后,那边徐医才开始缝合伤口,他从一只小盒子里取出桑皮线将伤口缝合起来,动作之熟练,让人眼花缭乱,那样子简直就是在做一个普通的针线活似得。
缝合伤口完毕,伤口上敷上药膏用干净事先在开水中煮过的绷带包扎。
等到忙完之后,他才自己走出来,要人进去给他收拾东西。给人接骨尤其这种敲断腿骨重新接上,要花费的力气很多。当然比这个更花费力气的都有,这也算不上什么了。
徐医带着两手血出来,就见着了秦萱。
秦萱见着徐医来了,赶紧就从胡床上跳起来,这马凳坐着固然双腿舒服,可是坐久了屁股似乎都不是自己的了。
“徐大夫。”秦萱见着徐医面上亲热,完全不似那天的冷淡。
“你来啦?”徐医见到秦萱很高兴,“来来来,我们到别处说去。”
徐医自己两手血,背后还是伤兵们此起彼伏的呻~吟,这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
“哎哎哎。”秦萱这会有求于人,自然不会不听从。两人到了徐医居住的帐子里头,徐医让人给打来热水洗手,秦萱看到徐医帐子里头很是朴素,除了那些成堆的书卷还有案几之外,就没怎么见到别的东西。
医者很在乎自己的手,徐医也不例外,他仔细用澡豆把自己手洗了好几次,确认指甲缝里头都洗干净之后,才擦干净手上的水珠转过头来和秦萱说话。
“你想明白了要到我这里来学医了?”徐医笑眯眯的给秦萱倒了一杯茶汤。茶汤是之前他手下的小童煮好的,茶叶从南边运过来,只是一点就价值千金,用这个来待客可看出心意。
秦萱知道自己手里的这小小一杯的茶汤值得多少金子,半点不犹豫直接咕噜喝了下去,结果差点烫到舌头。
“慢点喝,这东西可不能牛饮,得慢慢品。”徐医笑呵呵的,指点她怎么品尝,“这茶贵在前三口,一口品色,一口品香,一口品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