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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太傅急道:“可你先富的不是朝廷、是各州县!你是苦百姓而盈私仓!到时各州更强,朝廷纵有银票无处募兵,如何能制地方!何况朝廷富而百姓苦,富而何益!我等为官不能急百姓忧苦反知各州县苛政视而不见推波助澜,岂是君子之为、岂是为官之道!”
承平答:“欲富先强、富而未必强。州县长官若有为,地方富足百姓安乐,长此以往斗志消弭,朝廷不苛、他们又怎会舍富贵安乐而与朝廷作对?州县长官若无道,百姓困苦难安,自会寻迁,届时京畿政兴人和,何愁百姓不归?至州府为乱,百姓苦之久矣,又岂会助他?此为救民水火,朝廷百姓皆受益,谈何苦民富政之说?”
孙明扬另有顾虑:“可赋役下放非仅赋役,各地要掌赋役之权就要有惩戒之职,要有惩戒之职就要有立法之权,有立法、赋役之权,加地方兵吏,岂非一个小朝廷?中央又无所制,更是有名无实,会有大乱啊!”
承平道:“先生,如今不也是如此么!承平知太傅和先生所虑,然皇权已弱、欲要中兴不能不行险招!各州虽有枭雄、但大体还是以安稳为要,加上人心思定,偶一二人难起风浪。且此间中央虽不插手各州政事、却可威仪四方、宣扬礼教,如今已有北征大胜、以此为基威慑夷狄,待四方归顺百姓与有荣焉、天下一统之心更盛,京畿富足、兵源充沛、各州安定,又何惧小人为乱?”
陶太傅冷笑:“你为平州公子,自然为平州筹谋!”
“太傅!”皇帝轻喝太傅,凝视承平,道:“承平乃朕之贤内弟,又素忠勇,怎会有私己之心?其实承平所言朕也有所思虑,只是干碍甚大、迟迟不敢决议,尤其朝廷释权、各州仍不肯纳贡,又该如何?”
承平立即道:“平、卫二州誓拥我皇!燕、青、江、胶等州,承平亦可说,能保其中二三!其余各州见势亦不敢违!”
孙明扬叹:“此兵行险着,陛下可要慎思!”
承平言:“陛下亲政以来招贤入朝、招各州公子入京、北征胡蒙,哪个不是兵行险着?哪个不是势定功成!陛下于衰微处行王道,何惧险峰!”
陶太傅还要劝:“陛下……”
皇帝甚是满意,止住陶太傅:“承平深知朕心!山仞踏路、浪涛行船,太傅、承平、明扬,朕还需你们照路稳舵啊!”
陶太傅并不赞同,可见皇帝心意已决,他只得同承平、孙明扬躬身称是。
第118章李温
陶太傅对新政有千般不服万般不愿,但皇帝心意已决,他又无法与皇帝在朝堂上针锋相对,于是索性称病不朝,孙明扬则留在朝中,时不时提出些反对、以佐政令,不过不影响大局,这新制还是慢慢推行了下去。
这天,陶希仁欲游学天下,因一去日久,特地进宫向皇帝辞行。皇帝将手中奏折放在一边,问:“如今老师抱恙,希仁却要远行?不如再等上一段时日、待老师病好再说?”
陶希仁自幼与皇帝相识,对他从来直言,也不多想,只道:“陛下清楚,其实父亲是心病,希仁就算侍他身边也无益处,不如云游讲学、宣扬忠君一统之道,反能叫他稍感安慰。”
皇帝叹:“老师还是生我的气啊!”
陶希仁答:“父亲对新政确有微词,但父亲也说,他已垂垂老矣,青壮时尚不能维护君威,如今老眼昏花不过略尽心意,陛下若皆依父亲所谏未必能达成宏愿,所以陛下能有所坚持、父亲心中甚是欣慰。只是……”陶希仁犹豫一下,仍道,“只是父亲说,李三公子心不在朝,还请陛下小心……”
皇帝苦笑:“老师所言朕岂不知?可平州毕竟肯送女入宫,十三州中能稍稍信任的也只有他们了!自李承平拒封朕便明白,他对朕未尽全心。他为平州公子、提出税权下放自然是有私心,可这本来就是与各州的交易、更是李承平与朕的赌局,赌的就是朕的才干!若之后京畿政通人和、万民归附,平州便不会反叛,等容妃诞下子嗣他们就会安心扶持;若之后京畿依然如今,那容妃的子嗣就是他们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关节,朕就要被弃于路野了!”
“陛下!”
皇帝笑道:“希仁何必焦急,咱们的处境向来如此,咱们能与他们一赌已是好大的进步了!何况这新政是放权地方,可咱们也从中获利,咱们缺的不正是这点机会么!李承平敢提出这事,朕为君上,难道还不敢应!朕自登基便涉险,贯听豺狼虎豹声,雷电霹雳照前路,万仞浪涛送我行!”
陶希仁甚是感慰:“父亲若听陛下此言也能放心了!学生见识短浅于朝堂无助,愿行千里扬我君威!”
皇帝起身走到陶希仁身前:“朕本欲你早入朝堂,但你毕竟年轻,若能游历四方、树立名望,日后也好接儒门传承。去吧,路上辛苦、小心身体,朕在京都等你载誉归来!”
陶希仁一去便是三年,他家学深厚、自己又勤勉刻苦,游历四方既开坛讲学也与别门论道,待重回京都,他已名满天下。他回京时正是赵熹长子满月,听闻他回京赵熹特命人送来请柬,陶希仁攥着请柬楞了许久,仍是赴约。
这三年新政初行,虽问题不断,但也略有成效。承平每日忙于政事,在朝中声望越来越重,他的长子满月,来往宾客险将门坎踩破。好在陶希仁为贵客,被管家陈玉特地请入内院,陶希仁虽觉不妥、又不喜外堂嘈杂,更想见见赵熹,便也随他安排。
赵家人离开后承平便将赵府与平园打通重新修整,如今的平园比先前大了一倍,陈设也更加精致。陶希仁随陈玉走过月门穿过花廊,走进内堂,听得欢声笑语阵阵,绕过层层暖帐,就见男男女女一众人围在一起,赵熹正在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