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天泽的睫毛动了动,艰难地睁开了眼,仿佛撑开了数年的时光。
我不是死了么?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弥留之际那种令人绝望窒息的感觉才慢慢消退。
他撑起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刚恢复点知觉,他就察觉到不对劲:散发着淡淡光芒的白炽灯,破旧灰暗的书桌,柜门永远关不紧的衣柜,破旧风扇传来的嗡嗡嗡的声音,这一切似乎只存在他遥远的记忆中。
而现在,这副映入眼帘的平凡画面如惊涛骇浪,一下子冲垮他筑起的心防,让他兴不起任何抵抗,只有沉浸在淡淡的却永不忘却的悲伤中。
这个画面?林天泽一怔,忽然一个念头闪过,他伸出颤抖的右手摸向自己的右眼,指肚贴着眼眸,久久不肯离去。
他疾步冲进了洗手间,看向那张不太干净的镜子。
清爽干净的碎发,线条分明的脸蛋,明亮泓邃的眼睛、笔挺端正的鼻子。是他,真的是二十年前的他,林天泽无意识地微张着嘴。
这副清秀柔弱的样子任谁也想不到他二十年后的样子:一道刀疤从左额斜下,掠过左眼,鼻肉,他的左眼是瞎的,左侧的鼻翼外翻,像是糊在一起的泥块,本来笔挺的鼻子被破坏的让人不忍睹视;一道从右耳旁往上,直至头皮;一道疤贴着脸颊的线条,是道很圆滑的弧线,却越发显得这张脸的狰狞。
林天泽强迫自己平复了情绪,然后迅速回到房间,拿起一本破旧的日历。
1998年8月26日!
这是真的,这是真的!
一股子喜悦从身体的每一处细胞,每一个角落喷涌而出,密密麻麻遍布全身,仿佛一块在阳光中的奶油,甜的几乎要化成汁。
林天泽没有办法形容这种狂喜,他的脑袋一片空白,以至于他根本不知道他现在应该做什么,只是坐在床沿傻傻的发着呆,傻笑着……
这一年,他还只是一个清秀瘦弱的少年,没有毁容,没有瞎眼,没有狰狞到让人恐惧的容颜,没有强壮到令人感到压力的身躯。
这一年,那个爱耍赖爱卖萌的妹妹还没成为一张令人心悸绝望的黑白照,她可能等会儿就回到他身边,装作小可怜的样子,讨好着拉着他的手,让他帮忙做作业。
这一年,那个冷眼相对的高傲女子,还只是个喜欢在他怀里撒娇的小萝莉,说不准明天就会哭哭啼啼得来找他,说她爸爸妈妈不疼她,然后骗来一根甜甜的棒棒糖,然后傻兮兮得笑着。
这一年,那个边哭边笑边唱着他不爱我,唱到心碎的美妇人估计还是个赶着暑假作业,开学后傲娇得过来问他要不要抄的美少女。
这一年,那个精致细腻如同一个完美瓷器的女子还不知在何方,但他知道,在何时何地能再次遇见她,这次,他不会让悲剧发生。
这一年,有太多太多的事情没发生,有太多太多的人还没遇到。重来一次,那些就算疯狂地用拳头砸着墙壁也无法抵消心中一点点痛的过去都不会发生,现在一切都来得及!
“咔嚓。”楼下响起了铁门被打开的声音,让林天泽从沉重痛苦的回忆中惊醒。
是青青?林天泽的心中一颤,他有点害怕,害怕这一切只是个梦,这个日历,这个房间,这里的所有一切都只是他的妄想!
“哥,我回来了!”一个悦耳清脆的声音从楼下传来,然后是啪啪啪拖鞋板和木质楼梯撞击的声音。
林天泽轻呼出一口气,时隔十八年,再次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有种清风细雨拂面的清凉感觉。
他转过身,看着那个娇小的身影飞赴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