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岁时,当收养自己的慈祥的奶奶将她许配给傻子孟谨诚,强迫他们圆房时,她不能逃;当青梅竹马的孟古违背誓言、独自离开时,她不能追;十七岁,当庄毅像暗夜幽灵一般,将她的生活给改变,她不能拒绝,不能选择,唯一可以做的,就是沉默地、安静地等待着被主宰。
庄毅看着蹲在地上哭泣的许暖,觉得自己有些残忍。可是,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对她这样残忍。
她是他的棋子,他应该好生对待才是。只有那样,这颗棋子才会为他赴汤蹈火、万死不辞的。
突然,庄毅很想拉起她来,轻轻拥抱她。可是,当这个念头在他脑海中浮现时,他几乎惊慌失措了,接着狠狠鄙视了自己。
于是,他看了许暖一眼,硬起心肠,冰冷地来了一句,我从来没把你当人,你是替阿诺偿命的!
许暖恍然,抬头看了庄毅一眼,她没有想到他会这么残忍,这么残忍地告诉她,其实,这四年来,他只不过是将她当一条狗。
庄毅没看许暖,转身离去。
背影冰冷如铁。
许暖不明白自己的心,为什么庄毅的话会令自己这么痛苦。随着她待在庄毅身边的时间越长,这种痛苦也就越深。
此后一段时间,庄毅再也没到许暖的公寓来过。
其实,那天晚上,他之所以会突然出现在许暖和顺子面前,是因为他刚从赵赵那里出来。
他离开时,赵赵风情万种地将他送到娱乐城门口,嗤嗤地笑,说,今晚又要流浪到哪张床上去,庄公子?
庄毅没说话,冲她笑了笑,然后开车离开。
他开车的时候,还在想,赵赵为什么用“流浪”这个词呢?为什么不是“纵情”或者“寻欢”?突然,他有些明白了,对于一个心中无所系的男子,还只能用“流浪”,因为流浪到的地方,永远不是家。
可是,哪里是家呢?
哪里可以终结流浪呢?
庄毅想着想着,人就恍惚了。恍恍惚惚地停车时,他才发觉自己竟到了许暖的公寓。其实自从他将她抱上床,为她倒水,送她糖果的那个夜晚,他已经开始刻意避免见她了。
庄毅停下车,看着手里新买的糖果,自嘲地一笑,但还是不自觉地下了车,走了进去,结果,看到许暖和顺子在说笑。
他本来只是想打个招呼,却没想到话出口,刻毒依旧。
其实,他也不想让她总是哭泣,害怕,沉默。
其实,他也不想总是对她那样冷漠,偏执,独断。
可是,他怕自己不坚硬的话,心会更容易变柔软——十年前,他也是一个心怀柔软的少年,但是经历了自己至亲的叔叔、父亲至亲的弟弟庄绅为了霸占财产,而对自己一家造成的伤害,以及后来他对自己的追杀,他已无法再让自己变回当初那个心怀柔软的少年了。
是不是,这世间,有些残忍只是为了掩饰自己内心那份深深的不忍?
那份自己也不想承认的垂怜和不忍。
〔13〕
从许暖那里离开后,庄毅重新回到赵赵那里,找了一个包房,落座。
赵赵很吃惊,然后笑了,娇娇媚媚地走上前来,攀住庄毅的胳膊,说,哎呀,庄大公子,流浪回来了?咦,谁惹你生气了?
庄毅没吭声。
赵赵妙眸流转,小心翼翼地问,姓孟的又惹你了?
庄毅依然不吭声,双眸冷冽,俊颜凝重。这时,侍者端来了两瓶酒,庄毅一句话不说,只闷头喝酒。
不久,酒瓶就见底了。透明的酒瓶,闪烁着邪异的光,在酒吧的灯红酒绿中,不知拘禁着谁的灵魂。
赵赵像一条水蛇一样缠在庄毅身上,媚眼如丝,赔着笑,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询问,你刚才见谁了?
庄毅懒懒地说,许暖。
这个答案吓了赵赵一跳。不过,她仍赔着笑,明眸流转,说,哎呀,你该不会为她这么生气吧?借酒消愁?
庄毅看了赵赵一眼,冷笑,予以了坚决的否认,说,为她?笑话!
赵赵就媚媚地笑了,其实,她突然不知道是该相信庄毅,还是去相信自己的直觉。
这天晚上,赵赵对许暖产生了巨大的兴趣,但是忍不住心里有些痛——自己喜欢了庄毅这么多年,何曾见他因自己皱过眉头,喝过闷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