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观颐温柔一笑:“原就是你的屋子,爱住到几时便住到几时。只你跟着我住,二老爷只怕就不好寻你了。”
管平波道:“实不相瞒,二老爷本就不喜欢我,拿我当孩子一般逗。他更喜欢我屋里的雪雁,我同你住,要雪雁住我屋里跟他在床上滚去。”
陆观颐疑惑的道:“你不在意?”
管平波道:“我不信你是那等一辈子只想着争宠的妇人。”
陆观颐笑了:“后院里头,不争宠又待怎样过活?”
管平波道:“你今日说令表弟有兵,众人齐齐变色。可见兵权之重。我曾听一位贤人曰‘枪杆子里出政权’。常言道以色事人者,色衰爱弛。与其后院争宠,我不如有自己一份实力,叫人不敢小觑来的自在。我与你只短短处了一日,你说话虽卑微,此刻却是坐在床沿也腰背笔直。你丢不下你做世家千金的尊荣,我亦不甘于做个奴颜婢膝的猫狗。宠爱?”管平波嘴边溢出一抹冷笑,“他也配跟我提宠爱!?”
陆观颐心头一震:“怪道今日太爷提起演武场的事,你高兴的手舞足蹈。只你要发展势力,并不容易。都是吃着窦家的饭,你做的再好,也不过与我一般了。仍是笼中鸟矣。”
管平波露齿一笑:“陆姑娘,你说我是做个娇娇怯怯等待丈夫垂怜的金丝雀好呢?还是做个武装到牙齿,一旦有机会便冲破牢笼展翅翱翔的苍鹰更好呢?”说毕,傲慢道,“龙在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然而龙终归是龙,虎终归是虎。一时之气,如何忍不得?”
陆观颐叹道:“难为你有此豪情。今后我可就大树底下好乘凉了。”
管平波道:“放心,美人儿,我定有一日踩着七彩祥云来娶你。”
陆观颐笑道:“待你修了今生,来世做个男人,我定至死不渝。”
说毕,二人笑作一团。
说笑毕,管平波正色道:“你的脚能给我看看么?”
陆观颐道:“有好些年了,治不好的。”
管平波道:“若有好大夫,重新接一回,恐怕能好。只你得再吃一回苦,你敢不敢?”
陆观颐猛的抬头,激动的呼吸都乱了。她虽出身旁支,但幼时祖父已位列高官。她生来貌美,家中笃定了她的前程,练就了一身仪态端方。举手投足间的风情,是她的铠甲。即便沦落,亦让人不敢轻视。故洪太太打断她的腿,让她不再高傲。可她已习惯,习惯了优雅,便恨极了残缺的右腿!若能治好……若能治好……
管平波见她情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残疾了才知健全的好,病重了方念健康的妙,都是人之常情。蹲下身,隔着裤子轻轻捏过陆观颐的右腿。至踝骨上两寸处,稍一用力,陆观颐便痛的打抖。管平波轻柔脱下她的袜子,再仔细查验。果然是接骨处变形,后世的一个小手术,此时却无甚把握。她会看,不会治疗,早知当时不独学怎么打断人骨头,该一并学了接骨才是。
变形有些严重了,管平波叹道:“便是请了大夫来,也未必治的好。”
陆观颐坚定的道:“我想试试。”
管平波点头:“窦家现在有求于你,明日下帖子请大夫。”稍停,又道,“你的腿这般模样,落水受寒,很痛吧?”
陆观颐没说话。
管平波起身出门,陆观颐望着晃动的帘子,不知为何有些心慌,她生气了么?
哪知不一时,管平波拿了个瓷瓶回来。拔开塞子,闻道略有些刺鼻的味道。管平波倒了点液体在手心里,解释道:“冬青油,涂抹至疼痛处按上一按,有缓解的效果。我屋里没有,去正房拿的。”说毕,温暖的带着薄茧的手覆上伤痛处,按摩起来。且不时询问轻重,生怕用力过猛,弄痛了人。
陆观颐的眼泪扑扑往下落,她幼时仆从环绕,长到十五岁,都不曾破过一块油皮。哪知籍没后,再无一日安生。整有四年,未有人如此待她。素味平生,萍水相逢。把她从冰冷刺骨的池塘中救起,把她抱至火边取暖,喂她饮下暖酒,替她按摩痛处。
低头看见管平波认真的眸子,心中充满了酸涩。纵你有私心,便为了此刻之体贴,我此生亦愿为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