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和宏力打架的消息传到关善家人的耳朵里。他们知道春光也治不住宏力、药费一时要不回来,一直住在诊所也不是事,就出院了。
关善搀扶着大走到当街,见关仁骑着自行车从南边过来了。关仁和老头是一门的人,论辈该喊老头“七叔”,当下,见老头愁眉不展,赶忙下了车,问:“七叔,您咋啦?”关善说:“你不知道那事呀?”关仁说:“我在县里学习半月,咋会知道啥亊呢?”老头“哼嗨”着说了那事。关仁说:“你就没找干部解决吗?”老头说:“我咋没找耶!那宏力是文武不辖的人。”又说:“咱想打官司,找不到得劲人,怕官司打不赢!有啥法耶!”关仁想会儿,说:“那吧!今黑你叫俺善哥把咱门的人喊到俺家,大家商量个办法,哪天找宏力算账去!”老头说:“开始,我就想找你,想着找你就会惊动咱门里所有人,怕打架出人命事,就没找你。谁知不找你不中!看来还得麻烦你!”关仁说:“咱自己的事,没啥麻烦的!你回去吧,没有锯不倒的树!”老头被儿搀扶着走了。关仁也骑车走了。
原来这队里的人大部分是关仁一门的人。关仁是队长,也是掌门人。门里人顾膀儿(团结),无事不显见;有事一起上。
喝汤时,关善便去到本门各家喊人,叫他们喝了汤每家去关仁家一个人。门里人连去弄啥都不问,都说:“中!”
喝罢汤,大家便陆续去到关仁家。关善来得早,站门口,给来人散着烟。当门、门两边坐、站的都是人。大家吸着烟、说着话。屋里烟气腾腾,说话声“嗡嗡”响。几个女人站在门外唠家常。
关仁坐在条几前的一条高凳上,见人来齐了,“吭”两声,说:“咱门里的人都来齐嘞,今个是商量俺七叔的事!”话一出口,人们便嚷嚷起来。有的说:“俺早就憋不住嘞!只是仁没在家,没人组织,才没吭声!”有的说:“咱大门大户,不能叫宏力欺负咱!”有的说:“他宏力再铁、赖,搁别的门里人面前铁、赖中!搁咱门里人面前铁、赖不起来!”众说纷纭。关仁往下打着手势说:“大家都别说,我说两句!”于是大家便鸦雀无声了。关仁说:“七叔用了不少法,都没有治住宏力。我把大家叫来,就是商量一下该咋办!”大家又说开了。有的说:“打断他的腿,看他还咋从那走!”有的说:“那样咱得坐司法科!”有的说:“灌他圈里的粮食卖了顶药钱!”有人一脖子犟筋说:“队长是咱门里的人,咱想咋摆治他就咋摆治他!”七嘴八舌。关仁想想,说:“大家看这样中不中!那宅子七叔家眼时也不住人,咱把豁口处挖个沟,断了路,宏力想走也走不成!宏力大喂只羊,咱把羊逮走卖给教门(回族)顶药钱!”众人想想,都说:“中!”关仁站起来,看着门外站的几个妇女,问:“恁男人咋没来呀?”几个妇女说:“他有事,叫俺来听听啥事。俺回去说一声,他那天一准去!”一个老者“嗯”一声说:“咱不去几个女的还不中哩!那天男人挖沟、牵羊,宏力会不和咱斗?斗起来他媳子会不护他外头人(男人)?护起来咱男人咋拉他媳子呀?咱非得去几个女的拉不中,咱男人拉她还说赖话讹咱哩!不去几个媳子会中吗?”有人看着老者说:“到底是老人想得周到,怪不得秦始皇以前活埋六十岁的人,后来就不活埋咧。老人懂得多。”有人说老者:“你那料,管当大干部。”老者说:“我要是当上大干部,把咱门里的人都弄到城里。清早、黑了吃好面蒸馍;晌午吃蒜面条,肉臊子!”大家笑了。关仁又说:“去妇女也得去几个烈武的!你们几个——”说着看一眼门外那几个妇女,说:“——去不中!洋洋气气的,不是打架的人,叫你们男人去!”几个妇女“嘻嘻”笑着说“中”。关仁又点了几个妇女的名,叫她们男人不去、女人去。几个男人也说“中”。关仁坐下想想说:“咱后天吃罢早饭,都扛着铁锹到俺家来,一块去挖沟。”众人都答应了。关仁说:“就这吧!可别忘了时间。到那天,谁有事,都搁一搁,别想着不是自家的事,就不去。咱一门不论是谁家的事,就是咱大家的事,都得虎威往前冲!不然,人家有事你不管,你家有了事,人家也不会管!谁家都不会挂无事牌,所以大家得齐心才平安!”众人齐声说:“成别管咧!谁也不会离胯儿!”大家便散了。关善又一一给大家散了烟。
到了那天,吃罢早饭,人们便扛着锹去到关仁家。关善一一给大家散了烟。几个被关仁点名的妇女也来到关仁家,都是大婆娘头,满脸横肉的人。关仁点了人头,见家家都有人,拿起搠在墙上的一把锹,扛肩上,说声“走”,便前头走了。众人跟着他。那老者突然拉住关仁说:“你不能去!”关仁诧异地看着他,问:“咋?”老者说:“咱门里全靠你撑杆哩!公家知道了这事,会说你聚众闹事,弄不好罢你的官,那样咱门里就坏事咧!”众人说:“那是哩!”关仁说:“我不去?谁领着?”老者说:“我领着。公家就是怪罪,开除不了我的社员籍!”关仁想是这理,就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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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者领着众人来到墙豁处。人多、豁小,站不下恁些人,于是几个人挖沟,其他人便站在旁边看,正挖着,宏力家人在堂屋听见响声出来了,朝那一看,先是一愣,接着,宏力便气势汹汹地边朝那边走边用手指着那边的人,厉声道:“谁叫你们挖的?”众人看他一眼,挖的人继续挖,看的人蹿过去,站一排,挡着宏力。关善也说话硬气了,侧着身、叉着腰,瞪着他,厉声说:“你真不要脸!这是俺的地方,啥还‘谁叫你们挖的?’”宏力站住了,说::“我不承认那是你的地方!”有人“嘿”地嘲笑说:“你算啥?你不承认就不是啦?”宏力说:“你说个球!”说着,挤着就要去夺挖沟人的锹。挡他的人见他要动手,便扔了锹。有人抱着他的腰撂;宏力搂着那人的脖子甩;有人上前拽住宏力的头发;宏力腾出来手去捶那人;又有俩人扳着宏力的腿往两边拉。真是好手搁不住人多。宏力“扑通”一声倒在地。几个人有的按头,有的按腿,有的按手,宏力干弹蹬,起不来。他媳子赶忙跑过去拉那些人。几个妇女见状,跑过来,有的拉衣服,有的架胳膊,把她拉一边。她是个年轻女人,害赖,站一边,勾着头,红着脸。宏力大跑过来,拉拉这个,拉拉那个;边拉边哀求:“别打咧!中不中?饶他吧!他年轻,不懂啥,大家别和他学成一样。”众人见这老头说得不赖,就松了手。那宏力趁机站起来,跑到灶屋里掂把菜刀跑出来,举着刀,边汹汹地朝那边走边骂道:“祖奶奶!我非和你们拼了不中!”这边挡的人赶忙捡起锹,举着迎。宏力媳子见要出人命大事,挣脱几个媳子的手,蹿上去死死地抱着宏力的腰。宏力大也蹿过去,拽着宏力拿刀的手。二人把宏力推、拉到堂屋里,锁了门。那宏力就像关在笼里的野生虎,“咣咚咣咚”地拉着门,吼:“开门!开门!我跟他们拼!”没人搭理他。宏力大和宏力媳子站一旁,干瞪眼看着人们挖沟。几个人把沟挖腰恁深,跳上来。关善给大家散了烟。
老者看一眼拴在院里的羊,然后看着宏力大,说:“你家欠老头的药钱不还,得用这只羊顶药钱。”宏力大愣一下,笑着说:“中!我去给恁牵过来!”说罢,便走到羊跟前,解了绳,牵着绳头,照羊屁股踹一脚,往东跑了。众人傻了眼,说:“这只老狐狸!”知撵不上他,便踱着步,晃着身走了。
众人回到关仁家。关仁赶忙起身迎上去,给他们散了烟。老者说了情况。关仁笑说:“他再铁!也斗不过咱门的人。”众人洗罢脸,关善又散排子烟。大家便各自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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