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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种种,不必介怀。诚愿你能早日觅得可以共度余生的良人。九泉之下见你幸福安康,我亦可瞑目。
此书阅后方可焚尽。
珍重,再珍重。
郑时朗绝笔”
一同附在信件里的,还有秦家地契以及各种房产证据。这些东西早早被他移到月缘名下,算算时间,郑时朗应该是在秦因藤走后第二天就去办好了财产的转移手续。从始至终,他都从未对秦家财产有过一点不合适的贪念。
他唯一的贪念,是秦霁渊。
如果说先前秦霁渊还能用没有证据麻痹一下自己,这封信就是佐证他错杀罪状的最有力证据。他怎么会连郑时朗都不信呢,难道仅仅是因为一些巧合,仅仅因为自己不稳定的精神状态。秦霁渊终于又把自己弄到只剩自己一个人,孤立无援,有泪都不懂要哭向谁去,也不失为对他的一种惩罚。
郑时朗要他阅后即焚,怕他睹物思人,也怕他恨恨不平。秦霁渊当然不可能顺郑时朗的遂,这是郑时朗留给他最后的东西了,他无论如何不能轻易割舍。
此书读来平淡,字字句句都琐碎,但已经是郑时朗能做到的最简。一想到要分别,突然就多了很多来不及说的话,没有五六张信纸写不完。
太啰嗦,霁渊应该也不会想看,倒不如不写了罢。
秦霁渊连夜驱车到实验室旧址。
说是旧址,其实只不过废墟一片,东西被他们炸得干干净净,什么都不剩。今夜下了很大的雨,模糊街景和他的视线。他本也无心看什么街景,看不见便算了。他一个人来,下了车也不知道打把伞挡挡雨,就任雨水打湿他的衣衫,湿哒哒的发丝贴着肌肤,他没由来喜欢这种感觉,这种天气掉两颗泪是没有人会注意到的。
在废墟上深一步浅一步地走,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倒,重重地摔在地上。今天秦霁渊的运气似乎格外差,摔了一跤还不算,还被炸不完全的残片磕破了额角。他也不觉得疼,只觉得血水确乎是有些挡眼了。如果郑时朗还在,肯定舍不得叫他这副样子,就是不知道郑时朗的亡魂还在不在这,会不会因为挂念显显灵让他再见一面。秦霁渊靠着一点记忆大概摸到中央实验室的位置,他蹲下来,往两个袋子里装了两抷土。郑时朗的骨灰他找不到,只希望这两抷土或多或少的掺进一些他的骨灰。
他来带郑时朗回家,虽然不知道郑时朗是否还会愿意把他们的家当做家。
后来这两抷土一抷撒进了郑时朗的墓里,另一抷放在秦霁渊床头。秦霁渊给郑时朗立了个衣冠冢,他翻了好久都没从家里翻出一件郑时朗给他留下的衣服,还要他跑回秦家翻箱倒柜半天才勉强找到那么两件郑时朗没来得及带走的旧衣。遗照是郑时朗生日那天他非拉着郑时朗去拍的那张,一式三份,一份给了照片里的主人公,剩下两份他自己留了下来。如今一张挂在墓碑上,一张如影随形不敢离半分。当时郑时朗就把它当遗照拍,真是长远的打算,这张照片也的确成为了他的遗照,被杀他的凶手珍重一生。
做完这些,秦霁渊真切地感受到无事可做了。心中的恨意消解之后,等待他的只有悔恨和思念。他的日子里几乎只剩下重明,常常抱着重明一坐就是一整天。月缘已经回了国,劝了秦霁渊好久才让他勉强告别这座充满了回忆的房子搬回秦府。月缘怎么样也放心不下他,接回秦府天天看着才稍稍安心些。她以为凭借她哥优秀的恢复能力,消沉只是暂时的,却不曾想秦霁渊无论如何都走不出来,浑浑噩噩日复一日。有时他拎着酒去郑时朗坟前同他说话,什么都说,喝得满身酒气。他还曾把重明抱到这来过,他听说猫能通灵,说不准重明能看见他爸。
重明一到郑时朗坟前果然叫得异常的欢。秦霁渊比它还激动,蹲下来摸摸重明的毛:“重明,你是不是看见你爸了?你帮我和他说对不起,让他原谅我好不好。不要不见我,给我托个梦也好啊,别让我梦也梦不到。你告诉他我想他了,特别特别想,你帮我告诉他……”
不知道是不是秦霁渊的话太多吓着重明了,重明闭了嘴,怎么都不肯再开口。秦霁渊无计可施,瘫坐在坟前。这时候流下两滴泪来,郑时朗走了那么久他第一次流泪。眼泪先是掉下来一两颗,而后就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流不尽,怎么哭也哭不完。重明用头蹭蹭他的手,没叫一声。
回去之后,大约是郑时朗走后一个月的时间,重明开始故技重施——它再一次因为看不见它爸而绝食了。旁人怎么哄怎么劝都没用,重明始终不肯吃一口。下人没办法了,过来请教秦霁渊。秦霁渊却好似全不在意,他说没关系,任重明去吧,它饿了自然会吃的。秦霁渊以为自己了解重明,毕竟和重明相处了那么久。他发现这只因为像郑时朗而被带回来的小猫其实更像自己,粘人,恃宠而骄,有时还无理取闹,郑时朗一不在就要死要活。
他要试着接受郑时朗走了的事实,重明也需要。
如他所料,过了两天重明果然又恢复了进食。他们都一样,不得不有一颗强大的心脏,用来承受足以让人肝肠寸断的离别。重明好像也和以前一样,只是看起来不再那么开心。一天二十四个小时粘在秦霁渊身上,秦霁渊的每件衣服上都是重明的猫毛。现如今的秦霁渊已经不在乎身上有没有猫毛了,换句话说他已经不在意形象。他没心情收拾自己,没空往自己身上挂各式各样的饰品,除了无名指上那枚戒指,他身上再没别的装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