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每每忆及这些往事,好像总是离我很远,有时候却又很近。
比如现在,她拉着我的手。就像曾经,很多很多年前那样自然。
她为了不使我被人群冲散,拉着我登上北固山之巅。
在一个前人写下“何处望神州?”的地方,她说:“你听没听见风的声音?”
我一愣,无意识的脱口而出,“什么?”
她虽与前世一个模样。但此去经年,她已转世再生,她不记得我。
我拼命忍耐,告诉自己,她是一个别人,她值得拥有全新的一生。
而不是因我而生,又因我而死。
她仰起头来,夕阳下她的双眸好像闪着异样的光。
她深吸一口气,才自言自语,“风的声音就是心里的声音。”
她又伸出手,对我说:“你看那夕阳。”
我顺着她的手臂往外头瞧,只见那晚霞瑰丽,给遥遥的一片水色亦披上了一层薄纱,远远望过去,是云蒸霞蔚,又是水天一色。
她好像听到有旁人感慨落日之美,此时微微摇摇头。兀自说道:“那不是红色,也不是紫色。”
她的声音很轻,我也顺势压低声音,“那是什么?”
只听她说:“是彤云红和暮山紫。”
我带她在馄饨摊上吃了晚饭,她又带我去长江边散步。
直至此时,她才问:“你是从上海来的?不是来做客的,就是来找我的,对吗?”
我并不说自己,反而顺势问别人,“怎么,很多人特意来找你么?”
她点点头。然后说:“你也要造字画赝品卖钱吗?”
“很多人请你造赝品吗?都卖给谁呢?”
“有时是卖给外国人,有时是送给大人物。”
“送给什么大人物?”
她这才一笑,颇有些羞赧,“那我就不知道了。”
我也跟着笑起来,与她在一处茶摊上坐。
她拿茶碗的姿势很标准。
一手擒着茶托,带着茶碗一同至唇边。
一手拿着茶盖,一侧斜压茶中,另一侧则翘起。
放下时,还在用茶盖轻轻滑动。
我猜她大概喜欢喝淡茶,所以此时只用茶盖轻轻的去拨一拨茶叶。
我一问,她才说:“我阿爹从前就是做茶叶生意的。”
后来也到上海去做生意,听说他帮上海的一个大老板平了一桩事,这才攒下家底来。
她说的虽不清楚,但我听懂了,大约这也是意外发现天赋的契机。
“那后来怎么不做了呢?”
她想了想说:“是卖字画的世勋阿伯说,在上海那样的地方,有这本事可不是什么好事。若太多人晓得,怕是要遭难的。于是便劝他回家来。”
“然后呢?你们就在私底下帮他做活?”
“其实也不是。”她清亮的眸子似在闪着光:“是我阿爹病逝后,阿伯到我家来致哀。他想给我点事做做,你也知道的,我有点笨,也做不来其他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