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儒沉吟了一声,说道:“如果你说的有帮助,我可以考虑打报告给你弄一台全自动解剖台。至于局党委批不批,我就管不着了。”
张昭显然对这个全自动解剖台十分有兴趣,立刻开始发言:“秦队,你对化学有多少了解?”秦儒一愣,他学的数理化早就当成烟给抽了,对化学的认知现在可能初中水平也没有。他尴尬地说道:“了解得很少。”
张昭将卷宗放下,低头沉思起来。秦儒一看他这个样子,心里有些后悔。这又让他想起当年面试张昭的情景。没等他反悔,张昭已经开始解释了:“秦队,化学是一门实验科学,也是一门经验科学。化学体系发展到现在,很难找到一个能绝对支持并指导绝大部分实验结果的理论。化学缺乏一种自洽的大统一理论的指导。但这一缺陷过去不是、现在不是、将来也不是化学最大的未解问题。它和生物学、物理学最大的差别就在这里。化学的核心的核心是制备新物质,学科最重要的未解问题始终应该来源于这一方面……”
秦儒赶忙打断了他,说道:“五十个字内说完,别跟我整学术报告,我听不懂,也懒得懂。”
张昭想了想,说道:“‘粉冰’的制作用的不是常规制毒原料。他们使用我们追查不到的化学原料,也就是说使用大众的、常见的工业原料,而且是简单的基础工业原料,他们的技术十分高超。”
秦儒瞪着眼睛说道:“然后呢?”
张昭说道:“这样顶级的化学人才在国内十分稀少,大部分学者都选择了有体系并且十分容易赚钱的生物学和物理学。”
秦儒顿时明白了,他若有所思地说:“你是说制毒的人在化学领域十分有建树?”
张昭点了点头,说道:“我把他们叫作化学家,我国不超过一百五十个。至于我省,就更少了。”
秦儒听到这里,足足瞪了张昭几十秒,心里骂道:你这个狗日的,怎么不早说。秦儒深吸了一口气,稳定了情绪,咬着牙说道:“给我滚蛋,要是找不到什么化学家,我就把你沉到所里干杂工,你信不信?”
张昭依旧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秦队,习惯性的生气对您身体不好。有数据表明,生气之后,大脑兴奋与抑制的节律就会被破坏,加快脑细胞衰老。另外,心跳加快,心脏收缩力增强,大量血液冲向大脑和面部,使供应心脏的血液减少而造成心肌缺氧。心脏为了供应足够的氧气,只能加倍工作,从而引起心律不齐。还有,生气时机体会分泌一种叫儿茶酚胺的物质,使血糖升高,脂肪分解加强,血液和肝细胞内的游离脂肪酸增加。游离脂肪酸有很强的细胞毒性……”
秦儒当即起身,点了一根烟,飞快地溜走了。他出了专案组的大门,拿起电话拨打了出去。片刻后,电话通了。秦儒哭笑不得地说道:“魏局长,我是秦儒。我不是跟你打小报告啊,这个张昭,简直气死我了……”
警车快速地朝着S省理工大学飞驰而去。张昭坐在车上,看着车窗外不断倒退的建筑沉默着。他并不担心抓不到这个假的马和尚,很明显,这个写举报信的人对假的马和尚了如指掌,甚至能找到真的马和尚颅骨交给公安局做线索,他想将假的马和尚置于死地,一定会继续给警方线索。
至于他寄信的动机,不能排除借刀杀人的可能。匿名人这两次寄信的时间节点都太意味深长了。如果是为了伸张正义,他早干什么去了?
更让人值得玩味的是他第二封信寄的那些颅骨碎片,从外观上就能看出来骨折线是最近形成的,也许是寄信的人专门将颅骨敲碎寄给了他们。颜素早就做过骨磨片试验,骨片里没有发现红细胞,间接也印证了这一点。他这么做的原因,张昭还没有琢磨明白。寄第一封信时提供的线索简单粗暴,为何这次这么委婉?他完全有比现在更加直接的办法来处理这件事。
张昭知道,警方的所有行动都被这个寄信人牵着鼻子走,这样十分被动,也十分危险。
“师哥,秦队突然把你从那个法医论坛叫回来,你之前费力做的那些准备是不是就算白做了?”杜馨笙看他一直发呆,便问道。
“工作要紧。”张昭面无表情地回答道。
“那你回来得正好,过几天该我生日了。”开车的杜馨笙装作若无其事地说。
张昭一愣,简单地“哦”了一声,算是回答。杜馨笙皱了皱眉头,直接说道:“我爸送了我两张欢乐谷的通票,我一直想去,结果总是没时间,生日你得陪我去。”
张昭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杜馨笙莞尔一笑道:“那我就当你答应了。”
张昭很严肃地说道:“开车时如果注意力不集中,那么你比平时的反应会慢0。5到2秒。你现在的车速表显示58,也就是说一秒钟车要向前行驶16。111米……”
杜馨笙赶忙打断了他说道:“不听不听,和尚念经。”张昭拿她没有办法,只能转头朝着窗外望去。
两个人到了化学系的门口,杜馨笙看着公示栏上一排排教职工名单,发愁地问道:“师哥,这么多人,我们该找谁啊?”张昭四处瞅了一眼,就朝着系办公室走去。经过一番打听,两个人到了王德林的办公室外。
办公室的门敞开着,顺着大门朝内望去,就看到书桌后坐着一个40岁左右的中年人。这个人看上去十分瘦弱,书卷气很重,给人一种文质彬彬的印象。
张昭没有敲门,站在门外整理着自己的警服,神情带着些许崇拜和紧张。杜馨笙从未见过张昭如此反常,在她的印象里,他从没如此慎重地对待过一个人。她小声地问道:“师哥,这个人很厉害吗?”
张昭点头说:“他是我省唯一的生物化学和制药化学方向的学术带头人,现在是中科院院士,S省理工大学的教授、博士生导师,教育部长江特聘教授。”
杜馨笙听完后,连连咂舌道:“真是了不起,你要是不说,还真看不出来。”
张昭轻轻地敲了敲门,王德林头也没有抬便轻声说道:“进来。”
张昭和杜馨笙一前一后进去,都没有出声。王德林等了半天也没有人说话,抬头看了一眼,不由得一怔。他推了一下戴着的眼镜,好奇地问道:“你们是来找我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