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祈求我们的看法一致,但我希望我们能尽量弥合分歧。这不是因为我们要这样做,而是因为我们对月光县承担着责任啊。月光县的干部群众都看着我们呢。”我说。
“我也想这样啊,谁想扯皮拉筋啊。谁不想同事关系和谐,工作顺顺当当啊?”
“可我们怎么总是有分歧呢?”我问。
“你这么行事,产生分歧是必然的啊。我跟你举一个例子,譬如说柳树乡三个村的书记犯错误一事,我们本来可以处理柔和一点的。”马县长说。
“他们明目张胆地贪污受贿,侵犯农民利益,弄得民怨沸腾,四处告状,你说,怎么处理才算柔和呢?”
“是的,你说的不错,三个书记是贪污了,受贿了,农民四处告状了。可查证落实后,我们可以灵活处理啊。”
“什么叫灵活处理呢?”
“让他们退赃款赃物啊。”
“我们不是已经这么做了吗?”
“最重也应该是开除党籍、撤职就到此为止的。可你倒好,‘双开’他们就算了,还把他们移交法办。这种做法太绝情了,弄得我们的基层干部人人自危,人心惶惶啊。”马县长说。
“有人告诉我,这种做法给我们的基层干部敲响了警钟,避免了基层干部滑向深渊,教育了、挽救了更多的基层干部,大快人心,百姓拍手称快啊。”我说。
“那是你的看法,你来月光县的时间短,浮在表面,摸不清基层干部的脉搏,看不清问题的实质啊。”马县长说。
“不管我来到月光县多长时间,但我从接到任命开始,就把自己当成月光县的一员,与月光县同呼吸,共命运。你放心,我会努力地深入基层,弄清干部的真实想法的。”我说。
“有些事情,你做得有些过分,我还是对你有些想法的。”马县长说。
“你说吧,我听着呢。”
“譬如说,红庙乡支付我、孙主任、赵书记的家务雇工费用这个事情。这个事情由来已久,大家都习以为常了。你在民主生活会上也说,对于雇工费用问题,完完全全可以由我们自由地、独立地做出决定,不需要民主生活会来议论,来讨论,更不需要常委会替三位领导做出决定。”马县长说。
“你还说,今后,在你的任内,你不希望这件事再拿出来议论,讨论,你也不会允许在民主生活会上讨论这样的事。对于你来说,这件事已经结束,不管三位领导做出的决定是什么。”马县长说。
“我是说过这些话了啊,怎么了?”我问。
“那你为什么要让纪委去红庙乡,要汤吉祥立即停止支付雇工费用呢?”马县长问。
我说:“马县长,你平心静气想一想。假若你是局外人,假若你站在我和纪委的角度考虑,你说这事应该怎么办呢?”
马县长不语。
我说:“你平心静气想一想,你觉得用公款支付自己家里的雇工费用,尤其是在目前形势下,合不合适?”
我说:“马上到年底了,市纪委巡查组要检查我们民主生活会的情况,党建的情况,廉政建设的情况,干部群众意见的整改情况,他们就是找问题来的。别看雇工费用是一个小问题,可县委和县纪委都销不了号,都承压啊。”
马县长还是不语。
我说:“为了充分尊重你们,为了充分考虑你们的感受,我们不事声张,对过去已经支付的费用只字不提,只是要求红庙乡,从现在开始,不再支付了。干部群众提的问题,我们整改了,销号了,可以理直气壮跟上面汇报了。你说,这有何不妥?”
我说:“你遇到我这样的县委书记,遇到我这样的搭档。我不可能说是最好的,但绝对不是最差的。如果遇到铁面无情、不食人间烟火的县委书记,他偏要从头到尾查,把红庙乡过去跟你们支付的雇工费用,要你们统统交出来,你们怎么办呢?”
马县长依然不语。
我说:“如果你们不交,他向省纪委、市纪委汇报,跟省委、市委撂挑子,说工作阻力太大,干不下去,你们怎么办?你觉得没这样的人啊,我告诉你,这样的人多的是。”
我说:“我这么柔和地处理了,大家既往不咎,心照不宣,是不是最好的处理方式?要是换了你,你觉得应该怎么处理?在目前形势下,这样的问题,不可能无限期拖下去啊。其实,你心里比我还清楚,越拖越被动,越拖将来就越难以收场。”
马县长终于开口了:“好了,这件事我不提了。”
我说:“你还有什么事,对我不满意的,可以提出来,我可以跟你解释,说明。你可能会对我的解释、说明不满意。但我可以跟你保证,我尽量跟你说出我的真实想法。”
“是的,我是还有事跟你说。”马县长说。
“你说吧。”我说。
“那我就真说了?”
“是啊,你可以真说啊,我们都把话说到这种程度,有什么不能说的呢?”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