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声轻响。
桑弘羊将手头那份厚厚的文书扔回到年轻弟子的面前。
“不合格。”他冷静的给出了评判。
书案旁几盏灯火幽幽的亮着光,因为案牍劳形,叫他觉得有些晃眼。
桑弘羊不由自主的抬手揉了揉眼眶。
袁知同样冷静的立在对面,轻声询问:“老师,您能告诉我原因吗?这不只是我,也是很多人一起努力的结果。”
桑弘羊轻轻吐出来朴实无华的四个字:“因为没钱。”
他神色稍显疲惫而严肃,语气却是柔和的:“你的理念很好,计划非常完善,前瞻性很高,但是国库里没钱——其实是有的,但是比这要紧的事情太多了,不可能挪钱来做这些。”
袁知微微一笑:“如果摒弃掉钱的因素,再去看整个计划呢?”
桑弘羊怔住了。
他难掩诧异的看着自己的弟子:“国库之外,有一笔足够完成这个计划的钱?”
袁知笑而不语。
这就是有了,对于这个学生的性情,桑弘羊还是有所了解的,从不会无的放矢。
对着她看了半晌,他终于伸手过去,重新将自己丢开的那份文书取回,痛快的在最后边署名盖印的同时,又极为好奇的问她:“这笔钱是哪儿来的?”
这样庞大的国家工程,可能要惠及几代人的朝廷政策,可不是区区几亿钱就能办到的!
是的,区区几亿钱!
哪怕是在关内,几千万钱的身家也足以成为豪富,可要是投到国家建设上,这点钱连个水花都打不起来!
而袁知的嘴巴却很严——实际上是因为她也不知道这笔钱在哪儿,但是新帝表现的很有把握,应该是没问题的。
桑弘羊陷入到跟袁知如出一辙的期盼与希冀当中。
没办法啊,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太上皇修建宫殿要花钱,打仗要花钱,出巡要花钱,天下官吏的俸禄要花钱,修长城和水渠,哪一件不要钱?!
可钱又不能凭空产生,出的多进的少,谁也扛不住啊!
可是现在桑弘羊知道,外边儿还有一笔天文数字似的巨款等着他……
嘿嘿,小钱钱在等着我!
等着我!
这谁能不开心啊!
一连数日,他上朝的时候脚步都是轻快的。
直到年前奉太上皇出京迅游的皇帝还京,带着他们师徒二人去看他的皇陵。
本朝是不避讳生死之事的,太宗孝文皇帝更是发出了“朕闻之,盖天下万物之萌生,靡不有死。死者,天地之理,万物之自然,奚可甚哀”的言论。
又因为强本弱枝的陵邑政策在本朝的要紧性,所以实际上,自从一位帝王登基开始,他的陵墓就已经开始修建了。
譬如还未驾崩的太上皇,他的陵墓都修了快五十年了……
起初得到传召,可以随从皇帝同游皇陵所在之地,桑弘羊深感荣幸。
常言讲一朝天子一朝臣,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如今虽然太上皇尚在,但是当年太上皇在朝时候叱咤风云的老臣们也已经退的七七八八,如今的朝廷,已经是当今的一言堂了。
太上皇当然可以对朝局施加影响,但是就这几年的局势来看,他老人家才懒得管这些破事呢,出京玩玩,带着曾孙逗个乐子,俨然是一副颐养天年之态。
桑弘羊作为太上皇宠信的尚书,曾经一度担忧被挪出大农府,尤其是在袁知被特许入仕之后,他这个师傅在为她高兴之余,也害怕被她所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