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卿烟怎么也没有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夏杰会出面给墨渊求情,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答复。
当然,如果此事仅仅是夏杰一人的请求,墨卿烟或许还能不管,可在夏杰开口的时候,他身边几名北境的副将,尽管没有说话,可从他们眼睛里,却不难看出他们是支持夏杰的请求的。
一面是父皇与兄长的血仇,一面是将士的忠诚,这对于墨卿烟而言,可以说是一个两难的选择。
“夏杰,你应该清楚墨渊为了登上帝位,究竟害死了多少人,也应该明白他是我墨卿烟此生必杀的人,如果你此刻替他求情,仅仅是因为你愧疚于他的话,那么我还是希望你能收回方才的话。”
墨卿烟皱眉思索片刻,才看着夏杰沉声说道。
尽管夏杰的请求可以说是触发到了一些她的逆鳞,可为了大局着想,墨卿烟这一番话还算客气。
比起用强硬的语气回绝,墨卿烟更希望夏杰能够知难而退。
然而让墨卿烟有些震惊的是,夏杰只是摇了摇头,目光灼灼的望着她说道,“云凰殿下,夏杰乃是东墨的将领,什么事情该说,什么事情不该说,末将很清楚。
替陛下……替墨渊求情,并不是完全出于末将对他的愧疚,而是为了大局着想。”
夏杰说到一半,眼角的余光瞥见那已经没有半点威严的帝王,顿时不着痕迹的改了改口,以免墨卿烟心生更多的想法。
“为了大局着想?”
墨卿烟微微一愣,看着夏杰那一脸认真的样子,倒是来了兴趣,挑了挑眉道:“那你且说说看,如果你替墨渊求情的理由的确关乎大局,那么我也不妨考虑一下你的请求。”
墨卿烟话音刚落,夏杰原本有些黯淡的目光陡然一亮,因为墨卿烟给了他说明理由的机会,那么便代表着墨卿烟开始考虑他的请求,也意味着此事有回转的余地。
想到这里,夏杰按耐住心中的激动,继续开口道:“云凰殿下,末将知道您想要杀了墨渊替先皇与大皇子报仇雪恨,可是您有没有想过,此战尽管是您大获全胜,北境的十万大军非死即降,就连墨渊的生死,也只在您的一念之间。
可不管怎么说,他如今仍是东墨的帝王,如果您此刻要了他的性命,且不说东墨国内是否还能找到第二个有资格继承帝位之人,单是那些百姓的流言蜚语,对您,对东墨朝廷的影响,也必然是极大的。
更何况,墨渊的罪责虽然属实,但说到底,这件事情也不过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尽管如今不少百姓也开始质疑此事。
只要墨渊一天没有认罪,亦或者没有拿出相应的证据,哪怕底下的人闹翻了天,它也只是谣言。
如果您在这个时候杀了墨渊,那么与他曾经的作为,又有何区别!”
尽管夏杰很想立刻说服墨卿烟饶墨渊一命,可他也明白此事乃墨卿烟的逆鳞所在,任何情况下,他都不能着急。
夏杰虽然与墨卿烟接触的时间不多,可他能够看出墨卿烟是一个凡事以大局为重之人,只要自己说出的问题合情合理,切与东墨国的安稳息息相关,那么墨卿烟也绝不会被仇恨蒙蔽了眼睛,不顾一切的杀了墨渊。
“我怎么听着夏将军这话,不像是理由,而是威胁!”
夏杰的顾虑没有丝毫错误,此事的确是墨卿烟逆鳞所在,因此在他说出那句话与墨渊曾经的作为没有区别的话时,墨卿烟的眼睛里,已经开始泛起点点寒光。
一旁的几名将领似乎察觉到了墨卿烟情绪的变化,也纷纷给夏杰投去目光暗示他就此打住。
因为此时此刻,墨卿烟才是真正掌权者,为了一个已然末路的帝王激怒了她,赔上自己的性命前程,他们却是做不到的。
然而夏杰对于他们投来的目光视若无睹,瞥见墨卿烟眼睛里的寒光的同时,他已经一拂衣甲,单膝跪地,脊梁骨挺得比任何时候都要笔直,一脸坚定的说道,“末将决无威胁云凰殿下之意,只是末将所言句句属实,以云凰陛下的慧眼,想必个中利害,早已洞察知晓!
毕竟一个活着的人,无论如何也要比一个死人有用些!”
一个活着的人,总归比死了的人有用。
不得不说,比起那些带着几分若有若无的威胁言论,夏杰最后这一句话,才是真正让墨卿烟有所动容的地方。
她要杀墨渊,是为了替父皇与兄长报仇雪恨。
可她把墨渊从帝位拉下,将他在东墨国内耗费数年心血才掌握的权力以及军队一点一点瓦解,却是为了一个最简单的“利”字!
当然,这个“利”,不是为了她自己,而是为了东墨。
否则从墨渊口中得知墨家正统的皇室血脉只余她二人时,墨渊不会表现得那么犹豫。
帝位,或许是人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因为它象征着无上的权力。
可在墨卿烟眼中,那万人之上的位置,是一种孤寂,一种束缚。
她可以为东墨抛头颅洒热血,却不愿意把自己困在那里。
因此,她不想在墨渊死后,被迫成为东墨开国以来第一个女帝。
而如今能够最快最简单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就是她不杀墨渊,让其暂且仍居帝位,直到他的子嗣诞下!
毕竟,一个空有虚名的帝王,在墨卿烟眼中,与任人摆布的玩偶没有任何区别。
只不过这种办法,听上去有一种把人当作物,物尽其用,无用则弃的残忍,若是换了旁人,墨卿烟是绝不忍心用这样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