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一世,只爱他一人,无法再爱其他。”徐侁抬眼看他,复又看向那两位神祇,笑得无奈,“对不起。所以我决定以死相报,用我的命偿还这一切。”
“但你这样却辜负了我弟弟!懂吗?!”修普诺斯闻言蓦然拧碎了酒杯,攥住她身侧的铁链狠命一扯,切齿大怒道,“还要让我弟弟等多久?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徐侁顿时疼得一声惨呼,晕厥过去。而这时,一团黑影从半空缓缓而下,黑髮蓝眸,身躯颀长,面色淡漠如冰。在他身上,那睥睨天地万物生死的霸气时不时散出,压迫得二神一人皆无法正目相视。
修普诺斯、墨菲斯面色骤变,忙齐齐俯身单膝下跪:“属下参见吾王!”男子则早已身形僵住,忘了最起码的跪拜之礼。
“朕在旁边已听了多时,修普诺斯。”冥王哈迪斯沉声道,转而瞥向那人类男子,抬起一根手指指向他喉管,“回答朕,权势与女人,孰重孰轻?”
那男子诧异地抚摩了喉结,惊奇自己恢复了声觉并终于能听懂这裡的话,旋即向冥王哈迪斯正襟一揖,毫不犹豫道:“皆求。”
“汝甚诚实。”哈迪斯稍舒展浓眉,淡淡颔首,“然则渠未尝不忠与汝,何故屡伤其心?既爱之,何伤之?”
男子颓然垂下眼帘,紧抿薄唇。良久,低低开口:“吾诚负之甚矣……”
“汝既亦喜权势,喝不以此女易汝将来之身无危疾,衣食无忧者耶?来日荣华无边,华年永驻,何愁不複得一佳人在侧?如此好事在即岂不快哉!”哈迪斯逼视他的脸,表情无波。
他闻言愕然,慌忙摇头,再也不复以往的镇定自如,谈笑风生。漆黑的双眸里溢满痛苦,全无惯有的敏锐与沉静。
“恕某直言,宁—死—不—愿。”他一字一句道,深深稽首。
“为何?”哈迪斯依旧面无表情,冷然看他。
“此命虽为阿若竭力求得,然若无渠在侧,意义何在?”他笑得苦涩,娓娓道,“彼时,阿若尝云无有远迩,虽死同在。然则既不能同在,吾亦不惜此命,喝不速求一死,与之同穴?”
“你!混蛋!!”空中有一怒声汹汹而至,随即一阵冷冽的罡风将那人类男子一霎击倒。男子呕出几口鲜血,半晌才勉强起身。
“塔纳托斯!塔纳托斯!!冷静!给我冷静!吾王在此,万不可放肆!”修普诺斯忙一手接下剩馀的厉风,继而上前极力按住他那毛躁的弟弟,不住喝令道。
“哥!我实在忍不住了!你这隻蛆虫,有什么资格爱她?你只会伤害,根本不懂爱!”银髮银眸的塔纳托斯不住破口大骂,倘若冥王不在此处,只怕他早就以死神之力了结了他的卿卿性命。
“既然杀不了他,我也要让他自己看看他所不知道的事。”塔纳托斯厉声道,“愚蠢的人类,眼之所见,真的就是一切?荒唐!”言毕动用小宇宙,伸手将空气凝结成一面巨镜。镜中,不断映出那女子多少次的身影——
他们看到了在平阳亭境内,那女子那拥挤不堪的逃难人潮中,不住呼喊他的名字,辨别并询问一个个陌生的脸,满面焦急;
他们看到了高氏亭境内,那女子爲证明他的“无辜清白”,面对他政敌如何威逼利诱而始终倔强地不置一词,却被深深误解而暗自流泪;
他们看到了许都境内,那女子勇敢挡在他面前,全数承受了那些商贾愤怒的拳脚,从此失去了她的第一个孩子,而爲了再度怀上他的孩子,她默默遍寻良医,尝尽一切苦辛的药草;
他们看到了陈留县内,那女子面对他带来的莫名女子和孩子,笑中带泪的苦涩的脸;
他们看到了邺县内,那女子既忍受他否认她腹中胎儿为其子之言,又忍受每日不断呕出的大量苦胆汁,拖著那斗大的肚腩米;
他们看到了那女子抱住得来不易的儿子,一路颠沛,时而挤在破屋,时而沿街卖字,甚至面对猛虎时的惊恐而故作镇定;
他们看到了柳城内,那女子爲了他和他的主公,作为使节被无端羁押,整日承受乌丸单于施加在身的一切侮辱,却毫无惧色,不卑不亢;
他们看到了易州境内,那女子爲了他能挣脱这根本不能改变的命运,不惜悍然改动历史,即使立即形灵俱灭也毫无顾惜……
忽而镜头一转,却是那女子在任何人面前极尽的微笑、淡然和坚强,以及眉宇间隐隐的忧伤。
原来这便是爱,只要对方比自己好,便不计代价地,无怨无悔地奉献自己的一切。
“研研……”人类男子不自已地喊出她的昵称,泣不成声。恍然想起不知何时,他早已遗忘了那为她取的表字。彼时红烛高烧,你侬我侬,然而谁能知晓这其间又有多少真情真性?
“吾诚亏欠之甚矣,是以愿与之相守相伴至终老,乞请尊神许之。”
哈迪斯眸间利芒一扫:“如此,汝愿尽弃所有,譬如权势、金银而终乎?”
“吾王!”塔纳托斯焦急大嚷,“怎麽可以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