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灼就是其中翘楚,她才思敏捷,大方得体,且新意无穷,能根据宾主各自的身份地位和酒局的目的,营造出不同的社交氛围,便是在鸿门宴中也能长袖善舞,化解尴尬。
而真正让她声名远播的却是她的辛辣——她并不会一味讨好宾客,时常会以琴棋书画来讽人,讽得既有雅意又让人无从发作,于是这些权贵子弟便以得到清焰姑娘的真心赞美为攀比,反而让她越发奇货可居了。
清焰姑娘虽是青楼女子,说话又刻薄,但大丈夫怎可无容人之量,何况是此等才貌双绝的佳人?
出身高贵者当然可以用权势欺负她,但却会降低自己在整个圈子里的风评,还会惹来自命清高的好事者去找家长告状——所以心悦她的世家子弟虽多,但都要标榜自己是正人君子,与花魁是知己之交……唯有白斐并非江南人士,直言倾慕,按规矩包了一个月的红绡,再以重礼求娶,最终也是得了清焰姑娘的准许,让其他人只好望洋兴叹。
谁料白斐死了。
却又来了李相夷。
“我以为,此句说的是贺大人。这建安骨是文人风骨,太白魂亦是词人之魂,与江湖无关。”
“没错,我也以为说的是贺大人。贺大人的词兼具婉约与豪放,很是贴切。”
“在下也以为是贺大人。”
“我倒以为说的是李门主。”此人只是做个场面上的平衡,“这‘太白魂’一出,我自然就想到李门主红绸舞剑之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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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赞同,李门主为人侠肝义胆,担得起建安风骨。”
李相夷当然知道叶灼说的是他——但是按规矩,由其他人来评判,那结果便是显而易见的。这是贺大人的接风宴,稍有眼色的又怎会去拂贺大人的面子?
三者站贺大人,剩余两者站他,这样便是叶姑娘的词有问题,而非二人自作多情——这桌上的身份地位,贺大人与他最高,叶姑娘原本也是为活跃气氛故意抛出错处,自然由她来担这个惩罚。
可李莲花不想看她在这种酒局的‘潜规则’里浪费才华,正欲开口,便听贺大人先道:“老夫以为,此句确实说的是李门主,清焰姑娘并非犯规,而是欺我此前不知李门主的全貌。”
“清焰姑娘所说之人,为人桀骜有风骨,性情浪漫热烈,除李门主并无第二人选。我先前只道李门主少年侠气,却不知有红绸舞剑、踏雪寻梅、胭脂为墨剑为笔的快意洒脱,所以自负了些。”
贺大人呵呵笑道,“侠义不分文武,诗词更不分庙堂江湖,若以字面意思牵强附会,就有失意境了。”
贺大人一锤定音,而后自己喝了六杯,李莲花原要往自己身上揽责的话便也说不出口,低头笑了一笑,也喝了接令的两杯。
“一箫一剑平生意,负尽狂名十五年。”
他随意抛给了席间另一人。
然而转了不过两个人,便又回到他身上。
“侠气峥嵘盖九州,一生常耻为身谋。”
那人点到自己,选了他最喜欢的诗,却未选择他最喜欢的那一句——李莲花想,都是吹捧,怎么有的吹捧就格外令人心悦呢?
叶姑娘这个酒令恐怕明天就会风靡全扬州——谁不喜欢被人这么变着花样轮着圈夸?何况夸还各有高下,好似一张有区分度的考卷,能看出谁文采斐然却夸不到点上,谁又是灵魂知己、同道众人。
李莲花低头看了看自己面前的酒壶,第三壶都已经快见底了,他忽然抬眸看了一眼叶姑娘。
他不记得自己当日都说了什么,但总归是有意避开了她,可眼下他却并不想避开。
“皎皎云间月,灼灼叶中花。”
叶灼果然一愣。
她愣在那里没有喝,便冷场了。
即便大多数人不知道她姓叶,更无人知道她的名字,但这一句无论怎么看都是在说席间唯一的女子。
“清焰姑娘这下可要罚六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