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真的是很久远的事了,人总是下意识遗忘自己百般逃避的事,温禾安曾经觉得自己将永生不忘的记忆,而今回忆起来,竟也花了一些时间才回忆起细节。
闻央懂她的意思,她牵着温禾安的手,点点头,道“我知道。至少阿兄们还活着。”
还活着,就有时间和机会改变很多事情。
救下来的人安置在巫山酒楼旁边的一家驿站里,每个门口都由专人看守,温禾安将闻央送到门口,松开了手,示意她自己进去。村民本来就对外人有着防备,一同进去,没准觉得闻央受自己胁迫了。
也不是在外面干等,闻央脚步进去,她便用手指在门墙上画了个半圆,墙上出现层凡人无法窥视的“窗”,透过这窗,能将屋里情形收入眼底。
如此走过三个房间之后,温禾安很快知道了商淮说的不正常是什么意思。
他们对山神的信仰和推崇到了难以形容的狂热地步。
还好还认识闻梁。
小姑娘身世可怜,嘴巴甜,会说话,村里老人都知道她,他们抵触外人,好像脑子里被植入了某种根深蒂固的思维,外人都是敌人,一句话都不可信,但信任自己人。
闻央问过几次后唇边刻意提起的笑有些止不住地耷拉了下来。
她一直在拐弯抹角地打探消息,问王庭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有没有见到阿兄,有没有发生不好的事。说实话,她迫切地想知道答案,但是真当那些村里人一句接一句回答问题时,她变得茫然。
那种感觉太奇怪了。
伴随自己从小到大,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长辈们,好似拥有无尽能耐,有点倔强,但又会因为心软而一次次带她出去看病,请医师,跟外人接触的大人们,现在好像失去了自己的思维。
辨认同类,问话答话,都靠一丝本能的神智。
闻央垂头丧气地出来了,温禾安朝她轻轻点头,示意她做得已经很好“先回去吧。月流不在,外岛的事还没解决,你在院子里待着更安全。”
回到庭院后,温禾安上了自己的两层小竹楼,她手
指抵着桌面,看了看窗外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又闭了下眼睛,而后静心研墨,抽出执笔。她写得一手好字,劲道与风骨兼具,心不在焉时却落得极为潦草,她却越写越快,最后拉出一道深重的墨渍,这才收手,将笔撂下。
四方镜也亮了。
她手指滑了两下,消息是商淮发来的有人问你要不要来巫山酒楼,交流下线索。
温禾安视线停了停,半晌,敲字就来。
她确实有初步的猜测了。
温禾安到巫山酒楼的时候,只见到了倚在门外百无聊赖的商淮,他引她往上走,三楼是陆屿然的地方,他的书房,卧房和密室都在这里。商淮领着她在廊边走了一会,在房门上敲了两下,见没人应,便朝书房的方向探头,见书房的门已经合上了,对她道“看来是又来了人。”
两人对视一眼,都是见怪不怪,当即就在围栏一边把双方知道的消息对了遍。
温禾安记性好,听过的话可以分毫不差地复述,她说“被救下的那几个说根本不知道外岛塌陷,房屋良田俱毁,这么多天他们身处异地的事,在他们记忆中,只在那日中午感受到了晃动,没一会,晃动就停了下来,山神救了他们。这几日,他们仍然生活在外岛上,与世隔绝,山泉水格外甘洌。”
“你们将囚车打开时,他们可睁开了眼睛囚车里有什么玄机,是不是幻境。”
外岛已经塌成那等模样了。
他们还有哪的外岛住。
商淮算是知道为什么一表明自己身份,并表示是巫山救了他们时,这些人表现得如此愤怒了。感情他们是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处境,觉得自己所处的环境毫无危险可言,他在那大放厥词,在他们眼中,跟疯子没有差别。
“囚车上扯了层绒布,用料还不错,我不是第一个掀开遮挡看的人,但我看的时候,看到了绒毯上浩瀚流转的夜空,星月交相辉映。很快就不见了。”
“是幻境。”温禾安用指尖点了下眉心,低声说“我有个想法,还需要了解些东西,等晚点确认了和你说。”
商淮精神一振。
他发现了,陆屿然也是这样,话说得轻描淡写,似是而非,有时候以“随口一提”“不保真”“随便一猜”这样类似的话开头,往往是一语中的,八、九不离十。
温禾安也这样。
难怪能走到一起去。
他放下了一半的心,另一半心开始开始担忧晚些时候外域王族那边的血脉感召会不会顺利进行。
商淮下了二楼,温禾安在三楼栏杆上站了一会,看了看书房方向,拿出四方镜,发现陆屿然发了条消息过来进屋歇着,等我一会。
温禾安推开了陆屿然的房门。
她先是在窗棂后的小榻上靠了会,把四方镜放在一边闭目养神,半晌,又起身走到床榻前,撩开帷幔,躺在纹理素淡的被衾上。整件事情线条太多,牵扯太多,很多想法只能一次次被否决,寻找最为接近真相的那一种可能性。
心里藏着事,确实歇不好,温禾安趴在床沿边,拿出四方镜点进陆屿然的气息中,因为神识之间联系太过紧密,点进去的时候她手指有一瞬间的麻意,忍不住轻轻甩了下,才开始写字他们自称山神,培养第八感洁净,将洁净之力灌于松灵与山泉之中,叫村民时时佩戴,日日饮水。
王庭将外岛千余名凡人掳去,不威胁,不恐吓,不立刻取他们性命。将人掳走后还要花大代价给村民们制造幻境,让他们以为自己还生活在熟悉的外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