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多言,等着他跟上去,魏叔易便想,她对待有功者与伤者,倒是少见的耐心。
遂又想,他今日这一箭,受得也算分外值得了。
二人慢慢走了一段路,魏叔易试着问:“节使此次之所以来关内道,是因……”
常岁宁的耐心似乎存在着某种平衡,路走得慢了,接起话来便快了些,不待魏叔易继续斟酌接下来的话,她已简单利落地答道:“是因朔方军,还有魏相。”
魏叔易微微一怔:“……因为魏某吗?”
“令堂先前去信与我,哭诉魏相此来关内道寻死,让我想想法子救上一救。”
常岁宁说到此处,很觉庆幸:“在令堂眼中,我一向无所不能,幸而今日及时赶到,否则两世英名便要毁于一旦了。”
魏叔易默然了一下,片刻,才又问:“若无家母去信相求,常节使还会前来相救么?”
“会啊。”常岁宁没有犹豫,声音轻松地道:“你我素有交情,魏相又乃旷世之才,我这一腔爱才之心,历来日月可鉴。”
听得这“爱才之心”四字,魏叔易不禁失笑。
不过也很好,至少沾了个“爱”字。
“如此说来,做个聪明人倒也不错。”魏叔易喟叹道:“既可自救,也可令爱才者相救。”
二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直到来到歇息之处。
两座小院相隔不远,院门前,纸皮灯笼在雪地里洒下一层暖橘色的光。
魏叔易抬手,向正要往院中走去的常岁宁施了一礼,缓声道:“愿节使夙愿得偿,尘世此一行再无憾事。”
风雪天里,这是一场别样重逢之下的祝语。
已转身的常岁宁脚下微顿,没有完全回头,只应道:“会的。”
说着,继续往院中而去,随意地抬起一只手挥了一下,示意他也去歇息。
魏叔易直起身,眼中含笑看着那道背影直到消失,复才转身,走向雪中。
雪光模糊了黑夜与白昼的界限,尚不知天光是何时放亮的,便已有朝阳破云而出。
一连数日的好天气,将屋檐上的积雪化去了大半。
这数日间,朔方军中因师大雄带来的变动影响,后续事宜已基本处理干净。
同时,任命新任朔方节度使之事,被提上了日程。
两位副使和一群朔方部将,为此一同去见了常岁宁,将备选名单递上,询问她的意见。
既是被问到了,常岁宁便没有模棱两可之言,直言道:“我认为薛服将军可担此大任。”
薛服蓦地抬眼,眼底俱是意外之色。
四目相视,常岁宁与他微微笑了笑。
两位副使交换罢眼神,那群武将也低声交谈了一阵之后,江台上前一步,抱拳道:“既是常节使的意思,末将没有意见!”
不怪他太好说话,既然已经认主,便该拿出点样子来!
人常节使不需要他们去洒热血打天下,对他们也没有任何要求,却答应为他们报仇,做他们的靠山……这便宜占的,好似连吃带拿,叫人怪心虚的。
人家都这样了,他们若再因任命新任节度使之事而叽叽歪歪,那认得究竟算是哪门子空口无凭的主?当是过家家呢!
再说了,薛服虽说年轻,此次在平息师大雄之乱一事上,倒也的确叫人瞧见了过人之处,这个节度使之位,给他也不是不行——草台班子多了去了,好歹薛服不是个草包!
两位副使也没有意见。
之后又询问了岳家母子,俱点头同意了。
倒是薛服久久不能回神,很难相信自己就这样成为了新任朔方节度使。因此在与两位副使交接事务时,他显得格外兢兢业业。
数日下来,兢兢业业的薛服多次从程副使眼中见到了那欲言又止之色后,终于忍不住问:“副使……您是不是有什么话不方便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