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夜里,路灯下全都是小虫子。晚上了,也依然是酷暑难耐,吹过来的风像是从火焰山卷过来的,像是要把人焙干水分。
这个城市,从来都让人烦躁。
乔木牵着他后轱辘已经瓢得不成样的自行车,一步一瘸地往家走,汗水从额上流下来,弄得嘴角都是咸湿的苦味。杀得脸颊的伤口也火辣辣地疼,那帮孙子下手真重啊。
此刻他觉得自己像个行尸走肉一样,拖着空空如也的躯壳往家赶。看着已经报废的自行车,他真想随手扔到路边草坪上。最好把自己也丢掉,舒舒服服地睡个饱再起来。
乔木暗暗后悔,本来可以不用这么狼狈的,那个时候就该抡起那个钢管直接砸上去。但他又怕惹事,这一迟疑就落了下风。
好像这辈子都没有走过这么远的路一样,很多地方都钝钝地痛,不知道哪里被打坏了。进小区的时候,新来的保安对他看了又看,生怕放进去了什么不法分子一样。
在这片别墅区里,乔木的确算是个异类。没有人住着这样的房子,还整天骑着个不到五百的自行车进进出出吧?
不,这次是连骑都没得骑,直接带着一身的伤推着辆破车过来了。他看着人的眼神很冷,像极了什么冷血动物。保安被吓了一跳,背地里偷偷骂晦气。
乔木是不愿意走夜路的,总担心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在前面等着他,夜深人静,四下无人的时候,从前看过的恐怖片里的鬼影子似乎就在自己眼前转。
偏偏前面有一小节的路,从花圃里横过去,没有灯。
他叹了口气,看起来有点可怜,和刚刚瞪着人的凶巴巴的样子截然不同。
不能回头。
是的,走夜路不能回头。
他摩擦了手上一颗红色的朱砂,给自己加油打气,壮着胆子走过去,从始至终,目不斜视。但越来越快的步子还是暴露了他的紧张。
家里小院里星星点点的灯还亮着,但房子里一片漆黑,谢天谢地,他松了口气,那个碍眼的家伙肯定睡了。
过了人脸识别的院门,就是别墅的装甲门,厚重而昂贵,是属于这家人的风格。
他低头往口袋里摸了一把……坏了!
钥匙呢?乔木下意识地低头去看,两个裤子口袋空空如也,除了个手机什么都没有。
人要是倒霉,就好像永远没有尽头一样,瓢了的车轱辘,丢掉的钥匙,还有碎了屏的手机和满身的伤。
乔木抽了下鼻子,一路走过来腿疼得要命,大概是被踢青了。
他一屁股坐在了家门口的石阶上,撩起校服裤去看腿伤。
唉,完了,乔木想。
在外面睡,还是去叫那家伙开门,这是个问题。
这个问题在脑子里过了一下就被乔木甩了出去,丢人总比在外面喂蚊子好。
他起了身,气势汹汹地像要去砍人。但抬了一半的手砸到门上的时候就轻了下来,抬起一根手指,“叮咚”。
电子音很重的门铃声响起来,乔木趴在门上听,里面静悄悄的,什么动静都没有。
他心一横,又按了两下,叮咚,叮咚
……没人理他。
这一天天的,太憋屈了。
乔木干脆在门外大喊,“顾栩言!”
他知道的,这个家伙睡眠很浅,平时一有点动静,他就会醒,根本不可能听不到。就是故意的。
夜里,呼叫声和拍门声一同响起。乔木开始庆幸这边是独栋别墅,没有人朝楼下扔菜刀。
“顾栩言!顾栩言!喂!顾……”门忽然从里面打开,院里的光照出了那人一副山雨欲来的一张阴郁脸。
乔木想要砸门的手一瞬间僵在了半空,随即就后悔莫及。--为什么不一巴掌打下去呢?
现在再打的话是不是显得有些刻意?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特别喜欢惹姓顾的生气,只要他怒容满面,自己就能高兴得乐出来。
不过今天好像有点不一样,顾栩言居然没揍他,大概是看到自己身上已经没地方可打了吧。
“你去哪了?”顾栩言压低眉头问他,满脸的不悦,像是盘问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