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歌声无疑让我更加想念她,因为太想念,反而让她的面目都有些模糊。
虽然不愿意她就此消失,但我也从未有过任何奢望。对我来说,她是一副挂在墙上的油画,油漆未干,美得不可亵渎。
只是感到我似乎离那幅画的距离越来越远,连仰头看清她容貌的机会都没有了,我才会这么怅然吧。
我忽然很想喝点酒,或者起身写一首长诗。幸亏斯疯子之流带给我的惊吓让我的身体疲惫之极,实在没力气去做那些疯狂和愚蠢的事,我才得已慢慢进入梦乡。
第二天一大早,看到于池子的第一眼,我就明白她昨天“失踪”是去理发店了。她把头发剪短了,流海整个梳上去,露出光光的额头,看上去脸长长了不少,下巴也骤然变尖了,只是脸色惨白,好像刚被人吓过。
“HELLO,美女。”见她没事,我总还是高兴的。
谁知道她视我如透明人,三下两下收拾好她的东西,从我身边径直经过,一直坐到了教室的最后一排。没过一会儿,把丁胖胖给换了过来。
大舌头丁胖胖把她的脏书包像炸弹一样扔到桌上,口齿不清地对我宣布说,“段同学,从今天起我们是同桌。”
“可以随便换的吗?”我问她。
“可以啊。”丁胖胖说,“小耳朵老师说可以自愿的。”
好吧,我输。谁都别跟我提那三个字——在我没有看到她之前。今天她的课是第三节,我真希望有把特殊的“横刀”,可以把前面两节课齐刷刷砍去,直入主题,那才够酣畅淋漓。
下课的时候,我跑到最后一排,于池子把头埋在书里,像是在吃书里的字。我喊她,她抬头,茫然地看着我说:“干嘛?”
“换回去!”我命令她。
“凭啥?”她又来了。
“丁胖胖上课老抖腿,我老以为地震了。心脏受不了。”
“关我什么事。”她说。
女生小肚鸡肠起来,真是不可理喻。我气不打一处来地走出教室,来到她的办公室门口,探头望了望,她不在里面。她的办公桌打理得很干净,应该是从前天晚上离开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第三堂语文课。眼看着英语老师走进教室的时候,我一心期盼她发现自己走错了教室。可是直到她擦好黑板,写好“LESSONEIGHT”的标题,并且打开书本宣布:“这节课调成英语,大家清楚?”我才相信悲剧仍在继续中。
然而大家都处在默默然中,无人体会我的错愕心情。
我愤慨地自言自语:“提前调课班长难道不知道提前通知一声吗?!”
丁胖胖凑过来说:“你想她啦?”
我机警的瞪了她一眼。她却回报我粲然一笑。哎哟我的妈,胖女露笑容,彗星撞地球。我早就该料到于池子那张不上保险带的嘴,会替我把此事宣扬得人尽皆知。看着英语老师读单词时那张被鲜艳的桃红色唇膏渲染得十分醒目的嘴巴,我感觉我屁股上像把火在烧,怎么坐都坐不住。幸亏有个丁胖胖在我身边不停地抖腿,才稍稍可以掩盖一下我的不安心跳。
中午的时候,我做出一个决定——逃学。
理由有两个,第一是回家跟我爸要点钱。第二,我必须要出去走走,不然我就要烧爆炸了。
我好不容易才在书包里找到一枚硬币坐公车回家,用钥匙打开门以后,我看到客厅里站着三个人,一个是董佳蕾,另外两个年纪都挺大,头发花白,笑容慈祥。但我不认识,从来没见过。他们正对着我家的天花板指指戳戳,好像是在说什么层高不够,感觉有些压抑什么的。
“叔叔阿姨,这样子,你们先回去,有什么事我们电话再联络。”看到我进门,董佳蕾有点慌,急着把那两个人往外推。
“你儿子都这么大了啊,”那个老妇女经过我身边的时候,好奇地看了我一眼,大声说道:“其实我们买房子,就是想儿子结婚后把我们原来的房子让给他,我们搬出来住,跟小孩子住在一起,不习惯的……”
“好的,好的,电话联络,电话联络。”董佳蕾不等人家把话讲完,就急匆匆地把门给关上了。
“我爸呢?”我问她。
“你问我,我还问你呢。”她眼光闪烁,不敢看我,一看就是做了亏心事。
“那两个人是谁,”我问,“来我家干什么?”
“不知道。”她真干脆。
我推开他们房间看了看,我爸真的不在里面。我站在客厅里打电话,董佳蕾抱臂坐到沙发上,冷冷地对我说道:“打不通的,你要真想知道他在哪里,为什么不去问问你小女朋友的妈咪,不过我也好心提醒一下,他们正风流快活,未必有空理你。”
她又来了!
“我要卖房子!”她忽然风度尽失,从沙发上跳起来,红着眼睛对我喊,“你听好了,我要卖掉这里,所以以后,你永远都不要再回来,有什么事,找你爸去,不要找我!”
“这是我家的房子。”我可不糊涂。
“你爸在跟我结婚以前,就已经把房子转到我名下了。”董佳蕾说,“不然,你以为我会嫁给他那个糟老头!?他有什么,他算什么!他把我董佳蕾当什么!”
在她失控的尖叫声里,我只觉得天旋地转。
时光忽然回到多年前,我还是个小孩子,穿着汗衫和短裤,卡通皮凉鞋,背着画着一群快活蓝精灵的书包。我妈妈牵着我的手带我来到这里,她把我房间的门推开,对我说:“柏文,喜欢这个新家吗,不过从今天晚上起,你要一个人睡觉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