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山私塾
魏風·坎州
冬天太冷,辛帮主拜托沈长思办私塾的事拖到了翌年春。眼看着冬去春来,春渐深,寨中人皆在春耕,独他沈长思在那些个书篓子里扎着,捣鼓许久总算把私塾开了起来——
仲春初三。
这寨子里头的书多是抢来的,不干净,沈长思拿到手的大都沾了血。那些个暗红色的东西也许洒在书封上,又也许在发黄的内页里头溅开一朵花,有的薄薄一层,有的粘得书页翻不开,或是把字给全部糊上了。
今儿沈长思手上这本也不例外。
沈长思翻到那页时,见那页的字儿都被血蒙住了,只见怪不怪地用指把书页捋平压下去,接着念书文。
这私塾内就坐了五个学生,四个八九岁的孩提,只有一位个头窜得老高的,今年十七了。那人儿趴在桌上打瞌睡,放堂后别的孩子已欢天喜地跑山野里玩去了,他还在那儿纹丝不动。
“砰——”
沈长思拿戒尺往辛庄明案上敲,正正敲在他的耳边,差点没把他给震聋了。那人迷迷蒙蒙地仰起脑袋,眸子里还罩着层水雾。
沈长思笑眯眯的,摆出一副亲切姿态问:
“少帮主睡得香吗?今儿已放堂,您留这儿可还有事吗?”
那人登时羞红了脸儿,不知为何解释起来:“今儿我一大早便跟着我爹去巡山,睡得少了……你把书借我抄抄,我晚上回去自个儿学。”
“哦?不给——”沈长思说着就踮起脚来把书向上伸得老高。
“那些书说到底皆是我家的,你凭什么不给?!”少年急起来,怒意也不知掩,一拍桌就站起来。
他如今个头拔得已快挨着沈长思了,要夺来倒也不需费多少功夫,只是沈长思本就懒得同他争,逗他两三下便把书抛给了他。
他没接稳,书页随着凉春风乱飞,叫里边的乱景全泄了出来。
大片大片的血迹,哪能瞧清什么字?
沈长思见他吃瘪模样,耸了耸肩,道:“我都说不给了罢?给了又有什么用?”
“这血……”
沈长思见辛庄明盯着他打量,便将双手一展,笑道:“你先生我好着呢!置于这血如何染上的,你得问问令尊啊!”
这血既浓又多,不知那些个人儿死时身下是何等的血流成河。
辛庄明皱了眉,他咽了咽唾沫:“你是怎么念的……”
“脑袋不装这些东西装什么?”沈长思说着歪了歪头,戏谑道,“怎么办呀,我们少帮主?你夺书不成,要把你先生的脑袋也摘下来吗?”
辛庄明又羞又恼,骂道:“谁说了要取你脑袋了?!又是谁准许你自称我先生的?!”
沈长思还是环臂胸前挑眉笑:“沈某不是你先生,难不成你是沈某先生——适才少帮主光忙着去同周公私会了,一点儿没听今儿先生我教了些什么,来罢!先生念给你听,你提笔记下来。”
那辛庄明一愣,忙铺纸蘸墨,后来好长一段时间只闻那人纸笔相触的微弱声响。
约莫半个时辰过后,辛庄明才停笔,他主忽正色问:“你是怎么……”
沈长思好似会读心:“小时候我师父抄棍子逼我背的。”
“……”
“要你先生我也效仿一下吗?”
“你敢碰我?!”辛庄明瞧着那些墨水渗得慢,把案桌挪到近窗处吹风,嘟囔道,“男人才不像你这般娘们唧唧的。”
“哦?那还是什么样子”沈长思为了应和他,半斜了身子倚住墙,还故作姿态地将身上杨妃红的衣裳用指腹轻柔抚了抚,笑道,“这衣裳是令堂夸赞我面似山桃春,亲手缝以度春的,可合身呢!”
他这坏胚子逗弄人向来没个头,小的时候耍他亲弟他表哥,再大些闹他师弟他同窗,到了如今也没改了那般喜欢捉弄人的糟糕性子。
那辛庄明恰好抬眸拢住他,彼时他身上正浇着春日余晖,将那对含情脉脉的桃花眸子映照得更加澄澈深邃,潭水似的。
沈长思本来就生了这般的容颜气度,怎么还偏偏是个断袖!
辛庄明不敢再看,虽说红了脸低了头,语气倒还是很凶:“男儿郎理当考个武举,上沙场领兵打仗去!”
沈长思微微眯了眼。
这小子在他这武举状元面前班门弄斧,当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他略微拨弄头发,笑道:
“武举人那不也要兵书读得好?只是令尊交予你先生我的那些个书篓子里边少有论及兵法的,你先把这些个做人的本分学好了,先生再想法子教你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