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在这时,听沈忆慢慢地说了一句:“——但我可以,帮你活下来。”
一个滚字生生卡在喉咙里,秦峰青极咳几声,几乎将肺都咳出来。
沈忆含笑道:“大人先别激动,听我把话说完。”
秦峰青抬起头,乌糟的乱发之间,露出一双阴鸷到极点的眼睛。
沈忆对这样的眼神并不陌生。
人走到绝境,在看到一丝生还希望之时,眼神总是如此炽热疯狂。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这犯下弥天之罪,却仍想着茍活的人,轻声道:“我能将你从死牢里带出去,也能叫你这辈子都不会被瑾王的人发现,可秦大人,你要知道,我护不住你的家人。”
“一旦你修改供词,供出瑾王是幕后主使,我会安排旁人替你去死,你不会有事,可届时,只怕你的家人会替你承受瑾王的怒火,下场么,大抵也是个死。”
“秦大人,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沈忆勾起唇,神色颇有几分愉悦,“是用你一个人的命换他们的命,还是用他们的命,换你一个人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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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忆跟着梁颂原路返回。
在昏暗中走了太久,一步跨出窄门,春日明媚的阳光洒下来,沈忆下意识眯了眯眼。
抬起手在额上搭了个凉棚,沈忆转过身,笑道:“多亏了梁大人放我进去,日后大人若有难处,只管叫人来寻我。”
说实话,进刑部死牢根本不合规矩,她从未想过能如此顺利,这位传言中刚直不阿的状元郎甚至没有多问一句,便答应了下来。
沈忆心中隐隐有种说不出来的奇怪感觉,忍不住探究地看了他一眼。
梁颂仍是不温不火的模样:“王妃客气了,梁某别无所愿,惟愿真相能大白于天下,瑾王不该逍遥法外,王妃心中所想,亦是梁某心中所愿。”
原来是这样。
沈忆一直不踏实的心总算放下了,她笑起来:“大人果然高风亮节,妾身佩服。”
客套几句,沈忆上了轿子。
起轿之后,她撩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
男人还站在原地,看着她这个方向,他沐浴在春日灿金色的阳光下,一身的苍青色却还是叫人觉得冷瑟萧条。沈忆看着男人的脸,忽然发现不管什么时候,这位梁大人永远是惨白惨白的一张脸,没有一丝血色,看得久了,几乎叫人疑心是不是看见了鬼。
心里莫名觉得不太舒服,沈忆放下了帘子,隔断那道视线。
之后一连几日,朝中风平浪静,这桩去岁秋末惊动朝野的梁女案最终以秦峰青、何玉良抄家灭族为终点,在这个寂静的春日平平淡淡地结案了,再没有掀起一丝波澜。
《魏史》记:“启盛三十三年十月癸亥,有女三百于帝巳城东门自戕,梁民怨之,遂暴乱不止,帝乃令翊王季祐风及左果毅都尉沈聿平之。十二月,翊王季祐风上书曰:刺史秦峰青、司马陆少安、护军将军何玉良等,设孔雀楼以女子牟利,并私造军火以致五百余人身死。帝大怒,即命押送入京,三十四年二月辛未,斩于菜市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