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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门课学的人不多,肯捣腾火。药的更是少之又少,明宝盈一贯搭档的竟都是秦五娘。
她们一个胆大,一个心细,虽是火。药这种易燃的东西,但都没有出过岔子。
“五娘是觉得这火。药上也许有买卖可以做。”明宝盈说。
明宝清问:“那你呢?”
明宝盈想了一想,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教我们配火。药的女冠先前一直佩戴着帏帽,这两日天热,与我们也熟悉了,她就把帏帽摘了,露出肌肤近半都有火烧痕迹。近来我听同窗议论,才知道她就是许多年前在夫家宗祠里放火的那位李娘子。”
“她没死吗?”明宝清还是从岑嫣柔口中知道这位李娘子的,岑嫣柔当初说她是因为夫家苛待,忍无可忍才这样做的,但外界流传的,都说她是疯子。
“她口齿清晰,目光有神,怎么会是疯子?”明宝盈想起她那些烧伤,微微蹙眉说:“秦五娘询问我李娘子身世时被她听见了,李娘子立在我们身后直言,‘当初若有火。药这东西,我用薄纸搓捻成线,配以火油,大可将那祠堂烧透!也有足够的时间出来,远不至于将自己弄成这般!”
明宝清屏息听着,又叹了一口气,说:“这话真是狂悖,但……
她心里竟有点说不出口的惋惜,惋惜未能如李娘子所愿。
“很多人都听见李娘子的话了,次日她的道学课就少了近半的人。高小娘子说她火烧祠堂本就大逆不道,还敢这般宣之于口,简直荒谬。褚小娘子又说她那话有教唆的意味,有违师德。”
明宝盈说到这,似乎也很纠结,咬着唇不说话了。
“那秦小娘子怎么说的?”明宝清忽问。
明宝盈未语先笑,有点无奈地摇摇头说:“她在李娘子说完那话之后当即拍手道‘对啊!先生冰雪聪明,只是生不逢时罢了,不过现下已跳出牢笼,更能无拘无束了’。”
这话虽是为了讨好李娘子的,但也难为秦五娘能反映得过来,且说得出口!
明宝清惊讶,随即笑道:“商户家的孩子,还真是与众不同。”
她并不是看轻了秦五娘,反而是觉得有趣。
“但就因为这句话,她之前死乞白赖贴出来的一点交情都散了大半,很多人觉得她商贾出身,没有仁信礼义之心,甚至说她不堪。”明宝盈似乎是微微偏向秦五娘的,说这话时语气有点不忿。
“不堪一词,未免太严重了些。”明宝清不赞同。
明宝盈点点头,说:“其实她们是不满李先生,但又因为她是师长,不好直言,所以迁怒秦五娘。”
其实这行为,其实才叫不堪。
“那你呢?”明宝清又问了一遍。
一路上清风相送,明宝盈身上的硝烟味道散得差不多了,她说:“我总觉得李先生教我们配火。药,怎么说呢,更有点像是在教我们一门,一门武艺?她第一堂课就用火。药把一根箭冲到半空中了。她留下的第一份功课,是让我们集思广益,想法子将这枚箭弄足够引人注目的声响和火焰来。若有此种东西能大量制作,行军之人皆配备,那么阿兄和三娘他们在外,想要给主营报信就只消一根填装了火。药的箭。所以我觉得火。药这东西值得钻研一二,不管别人怎么看。”
听到这些话的,除了清风和阳光之外,就只有明宝清了。
但她却没有对此说什么,而是自语了一句,“圣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朝堂之上的圣人她们接触不到,百姓口中又多是些风流韵事,只有紫薇书苑像是圣人的一次吐息,仿佛能顺着这次吐息而窥见她的肺腑。
回到家中时,老苗姨正在打水。因为井水浅了很多,所以打水也费劲很多。
明宝清和明宝盈连忙去帮她,一道把厨房的水缸装满,方便取用。
“云和里的里长成日拢着一帮人去乡长那里诉苦,埋怨邵家那水车从来都不停,沟渠里都是满水,田里的稻子甚至用不掉,但还是不肯停。原本咱们没搭过水车,不懂这水车只要把闸门一关就能停,如今知道了,庄子上的人还用‘关不了’之类的话来搪塞云和里的里长,他哪里还会受蒙骗呢?这话说不通,庄子上那些人就耍起无赖来,不肯认这上游的碾硙与下游的泥沙有关,反说云和里那些人无理取闹,就今儿去的这一趟,竟叫人给打了出来,云和里的里长脑袋上还挨了一下,都见血了。”
老苗姨说着戳戳自己的脑门,见明宝清和明宝盈两人彼此看看,又一齐来看她,问:“然后呢?”
“还有什么然后,我瞧他们一个个都怒得红了眼,这口气难咽啊。这几日再不下一场大雨,一亩的稻子只能出半亩的量了。”老苗姨摇摇头。
明宝清抬头看了看天,碧空万里无云,她不用游老丈教她的那些法子也能看得出来,这几日必定无雨。
这时,蓝盼晓从外头走了进来,笑道:“三娘回来
了。”
明宝盈点点头,笑道:“母亲。”
明宝清看着她气色一日比一日好,一声‘母亲’竟有些叫不出口了,觉得不像个称呼,反而像个枷锁,只问:“文先生还好吗?”
蓝盼晓挽了挽自己耳畔的一缕碎发,脸颊微红,唇瓣鲜妍。
“好多了,约莫是赶路回来也没好好歇歇,又马不停蹄地办了学堂,身子有些吃不住,我叫他多歇几日。”
说罢,她有些匆忙地进了屋,像是因为气色过于好而感到羞耻了。
明宝盈看着她的背影眨眨眼,正要说什么,却听明宝清轻描淡写地问了一句,“那种薄纸火。药搓捻而成的引线,你会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