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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蹙眉看向面有恨色的林姨,低头再一次收拾明宝盈的书册。
“她念这些书有什么用?能把她亲弟弟念回来?”林姨讥讽地说。
“起码,最开始的五十两不就是三娘考回来的吗?”
蓝盼晓觉得林姨脑子里大概全是明真瑶,白花花的五十两抱在怀里也那么有分量,她居然全不记得了。
林姨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呜呜’哭泣起来。
蓝盼晓一本一本理好了书册,听到她的哭声,心里也不好受,递了帕子过去,林姨并不接,只等哭累了才抬起眼,迷茫地望着虚无,道:“我不懂,我真的不懂,近在咫尺而已,她居然要了一匹马?阿瑶是我生的不假,可难道不是她弟弟吗?”
“你知道元娘不是这样的人!”蓝盼晓急切地说。
“那为什么呢?”林姨望着蓝盼晓的目光满是灼热的痛苦,她举起自己一双有些红肿变形的手,挥舞着声嘶力竭地说:“我已经很努力很努力了,在你们跟前不敢多提阿瑶一句,怕坏了你们的快活。我不敢做累赘,不敢拖后腿。可还是不行吗?三娘生性自私只顾自己在书苑里惬意,元娘那样纵着她,我自知在她跟前没有身份,不敢说什么,可元娘有能耐,她赢了弓,赢了马!圣人亲赐啊!她只要舌头一转,今日,今日归家的就是阿瑶,不是,不是那头畜生!”
蓝盼晓见她有些癫狂了,不好太驳斥她,只言辞恳切地说:“元娘没有一刻忘了阿瑶,每次去温泉庄子,不是她陪着,就是三娘陪着,就连四娘与我,与苗姨,哪次不是提前几日就绞尽脑汁备好吃食给阿瑶?一年四季,有少他一件衣裳吗?你说元娘不想要阿瑶回来?你知道她在阿瑶的事情上欠了严帅多少人情?元娘在御前赢了那场射红,咱们只瞧见结果,却不知道过程里发生了什么。众目睽睽之下,她紧张吗?踌躇吗?畏惧吗?圣人说赏赐,无非是一个彩头,真得就能什么都要吗?元娘肯定有种种顾虑!”
“顾虑?”蓝盼晓说了这么多,却只换得林姨嗤笑一声,神情鄙夷地说:“她是怕姓明的儿郎回来,这家往后就不是她当了吧。”
这句话,真叫蓝盼晓没有想到。
方才林姨那样大吼大叫,她怜悯她一片慈母心,虽然很偏颇,但终究是做娘的舍不下儿子罢了,所以蓝盼晓没有太生气。
可这一句,这么轻飘飘冒出来,却激得蓝盼晓怒意喷涌,站起身道:“我且告诉你,就算是大郎回来了,这个家也是元娘做主!”
林姨被她的话震了一下,可看着她因激动而粉涨的面孔,林姨又是一声讥笑,道:“你自然要拥护元娘的,这家若是个儿郎做主,哪里还有你的快活日子?”
蓝盼晓闭上了嘴,没有再说一句话,转身出去了。
明宝清和明宝锦带着月光回来时,蓝盼晓已做出一副无事的样子来,可家中气氛古怪,林姨窝在房中不出,明宝清要进去,却被听到了全部对话的老苗姨拽住。
“脑子里正浆糊着呢。你莫要去说什么,省得自讨没趣。干脆冷上一冷,让三娘回来劝吧。”
在这件讨赏的事上,明宝清自己心里都还没过去,本就犹豫着,被老苗姨拽了下来。
明宝盈自书苑回来这一日,林姨病了,倒不是装病,是真病了。
明宝清和明宝盈带她去陆大夫处看病,陆大夫说要连着几日施针治疗,所以明宝盈就陪着她住了下来,第一次向书苑告了假。
陆大夫的药庐里有几间给病人暂住的屋子,明宝盈和林姨就住在那里,闻着阵阵药香度日。
“你书苑里那么些同窗,都是高官家的女娘,平日里听你说起来,也都关系很好,难道就没有一个能把你弟弟救出来的吗?”
林姨歇了两日,养足了精神,见明宝盈坐在窗边看书,心里就觉得憋闷。
“求人不如求己,您再给我些时日吧。”明宝盈就知道她会提起这件事,翻过一页书,道。
“要多久!?”林姨高声起来,气息一呛,又倒在榻上重重咳嗽起来。
明宝盈替她顺气,端水给她喝,只是不说话。
林姨的指尖刮过明宝盈的面庞,这不是一个温柔的抚摸,而是一个无力的巴掌。
明宝盈伸手摸到自己眼角有几条隆起的红痕,起身出去管陆大夫借了剪子回来,在林姨惊恐不定的目光中紧紧攥住她的腕子,要替她绞指甲。
“我听苗姨说,你家中冲蓝阿姐很是发了通火,言辞很是无礼。”明宝盈要来的那把剪子很大,大得可以绞下手指,觉察到林姨要挣脱,她厉声道:“别动!小心伤着!还要费大姐姐一副金疮药的钱!”
林姨又怕又伤心,红着眼看着明宝盈那张熟悉面孔上的陌生神色,她不甘地说:“她又不是夫人了!有什么无礼的!”
“阿娘,做人要凭良心,当初若不是蓝阿姐和文先生这段情,咱们连个落脚地方都没有,你还说那样的话剜她的心肝?你有什么倚仗?无非就是倚仗她脾气好,可她脾气再好,又不是泥做的人。还有,咱们这个家永远是大姐姐做主,你要牢记这点。”
明宝盈将林姨的手放下,伸手管她要另一只手,林姨不交给她,她就一直这么举着剪子伸着手。
“你混账。”林姨无力地说。
“日后还要不要靠我这个混账替你把儿子捞出来?”明宝盈平静地问。
良久,林姨缓缓把手递了回来。
明宝盈替她绞平了指甲,将碎指甲一瓣一瓣捡起来扔掉,重又坐回窗边看书,像个没事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