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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宝清托起那乳糖仔仔细细看了,见那只小黑狗大张着嘴在吠,口中有一点凸出的糖粒,应该是后粘上去的。
‘灌酒的孔眼在这呢。拿回去给小妹瞧瞧,不过酒好像挺辣的,灌这一口应该也没关系吧。’
明宝清想着,只吃了酥蜜馓子,把小黑狗乳糖用帕子包了,装进腰间的荷包里了。
她侧首一看,发现明宝盈也在低着头系荷包,抬首时两人相视一笑,明宝盈往自己头上比了两只耳朵,示意她的乳糖是只兔子。
殿外因为这一口糖一口酒,原本僵冷的氛围都有些轻松愉悦起来,小官们间或交谈几句并没有什么大碍的,可殿内却是你一言我一语的,将要吵嚷起来了。
因何事而吵?竟不是一件新鲜事,原是桓端王爷今日见萧奇兰在,当场向她讨要宪君公主府,说自己只住到开春就走,姿态很谦卑,言辞滴水不漏,像是有人一字一句教他这么说。
其实这事儿在别人看来,萧奇兰应了也无所谓,只是暂住而已,就这么几天,可萧奇兰竟然还是不答应。
“为什么?”桓端王爷也不肯休,连捶胸口数下,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陛下赐予本宫,自然由本宫做主,本宫说不给,还要理由?难道说在桓端王爷眼里,本宫这公主,也一如当年的宪君公主一般,是任由你们契丹好欺凌逼迫的?”萧奇兰这话掷地有声,堵得几个想替桓端王爷说话的大臣都缩了一缩,“更何况此事已经议过,你居然千秋节这日一提再提!今日是陛下的生辰,陛下心中对先皇、太后的哀思如潮,本宫亦是如此,而王爷你,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殿下这话实在是欲加之罪!真是要逼我去死了?”桓端王爷愤然道。
“谁教的?”萧奇兰连眼皮子都没有冲他撩过一下,直到这时才瞟了他一眼,极为轻蔑地道:“这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法子。”
“咳咳,殿下,咳咳。”一阵老迈的声音响起,喑哑干涩,崔相咳了又咳,似很艰难地说:“不过是小事,就当是全了宪君公主的心愿吧。”
这事原本被工部用还未修缮好的由头对付过去了,萧奇兰那时候就觉得轻巧了些,原来他们是想在千秋节上给萧世颖找些不痛快。
想到这,萧奇兰瞧了萧世颖一眼,口中道:“又不是清明,也不是七月半,更不是宪君公主的忌日,无端端的,她托梦给崔相你了?”
“殿下啊。”崔相的口吻像是一个祖父在规劝任性的孙辈,“宪君公主与桓端王爷骨肉分离多年,至死不能相见,已是憾事,王爷只不过想住一住她的故居罢了。”
萧奇兰被恶心地一时说不上话来,他们明明知道宪君公主在契丹过的是怎样的日子,他们明明知道萧世颖那时候为了让宪君公主回来,做了多大的牺牲,他们明明知道宪君公主是多么急不可耐地回到她的母国,对契丹那个地方,那些人,根本毫无留恋。
他们只要稍微想一想,就会知道宪君公主是多么厌恶那段所谓的姻缘,也包括这个儿子。
她没有给他喂过一次乳,离开的时候没有留给他一件留作想念的东西,也没有带走属于他的哪怕一件小小衣裳。
这样决绝的态度,足以说明她对这个儿子,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情分。
可这,对有些人来说简直是不可理喻的。
‘那她爱我吗?’很不合时宜的,萧奇兰忽然想到了这一点。
年幼时的她是跟着乳母长大的,后来又被各位女官教导,萧世颖没有多余的时间来亲自养育一个孩子,在萧奇兰的记忆里,她只在很少的日子里出现,停留片刻,又蹁跹离去。
最初,萧世颖只是远远地看她一会,然后挥挥手让乳母把她带下去。
渐渐地,萧世颖会坐在那,看她吃一块糕饼,听她背一首诗。
终于,她听见萧世颖对她说,“来。”
萧奇兰是一步步走过去的,那时她已经学了礼仪,但她觉得自己其实是飞过去的,她想扑进萧世颖怀里,问她一个问题。
“我是您的女儿吗?”她没问过,但她已经知道答案。
脑中回闪的记忆横跨了萧奇兰的这十数年的人生,但只是那么短短一瞬,她就变了口风,做出一副谦卑和气的口吻来,叹道:“都说人上了年岁,性子也和软了,想不到崔相亦是如此,既是崔相来劝,那好吧。只王爷借住本宫府邸的这段时日,公主府的修缮工事不会延期,公主府的管事、护卫也不会撤走,照样由她们主事。”
“这是自然,陛下已经将宪君公主府赐予殿下,这些小事自然是殿下做主。”崔相的神色被满脸的褶皱压得看不出来,只听他口吻淡淡,依旧平静。
“对了,兰陵坊公主府上有一位卢舍人,与鸿胪寺客署那日专门请来同王爷饮茶谈心的卢学士一样,同为宪君公主的族亲,更是心腹。她当初陪同宪君公主往契丹去,比卢学士还要了解宪君公主,王爷这次可别像见卢学士那次一样,一盏茶都没喝完就走人了。”未等桓端王爷辩解,萧奇兰又道:“那公主府本也是卢舍人养老所在,府中一切事宜都是她说了算的。而且卢舍人远行时留下了许多旧疾,久病之人脾气古怪些,王爷一定要包涵她,本宫这话是多余了,她是宪君公主身边的旧人,王爷自然会敬重的,听她多说说宪君公主的成就,岂不比空住一间宅子更深刻?”
“兰儿,越说越多了,这是什么家国大事,也值得这样两度提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