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算什么多才多艺,我祖母在家都会种菜。”宋嘉言把土拢上,又稍稍点了些水上去,说,“过两天就能出苗了,要是看着地里干了,记得浇水。浇水最好是早上或是晚上浇,现在种的是青菜和一些小葱,等过些天,就能种萝卜和白菜了。”
宋嘉言帮他们把菜地整理好,向来少言寡语的吴玉端了盏茶出来给宋嘉言喝。宋嘉言洗洗手,接了吴玉送上的茶,笑道:“吴二哥也就这个时候和气些。”
吴玉没理宋嘉言,心说:难道任你白吃白喝?
宋嘉言已经转过身与吴双说话,瞧着白瓷碗里的茶水说:“这是梅花茶吗?”
“我们兄弟去年就来了,一直住在这里,冬天这上千株梅林,只用来观赏就太可惜了。我便做了些梅花茶,送到庵里去,听说里面的师太也喜欢。去年还酿了梅花酒,就埋在梅花树下,待冬日就可以挖出来饮用了。”
宋嘉言眉眼含笑道:“什么时候喝,跟我说一声,也送我两坛吧。”
吴双笑道:“只要妹妹不嫌弃。”
吴玉瞟了宋嘉言一眼,看这模样,哪里像是会嫌弃的?果然,宋嘉言两眼亮晶晶地道:“不嫌弃不嫌弃。”原本,说好今年她去李家跟着一道酿酒的,结果,出了这样的事,她来了尼姑庵,酒自然酿不成了。想着以往的悠闲生活,宋嘉言惆怅了。
惆怅的宋嘉言自山中挖了许多不知名的野花回去,找了锄头来种在自己的院子里。
宋荣中秋的时候来看了宋嘉言一回,见宋嘉言小院儿里的花圃中山花烂漫,院中两棵梨树上结了累累的果子。沿着鹅卵石的小径到了正房,里面东西一应俱全,而且以宋荣犀利的眼光来看,件件皆是上品。
书桌上有宋嘉言练的字,拿起一看,宋荣笑问:“颇有长进,还在坚持练字?”
宋嘉言笑道:“停了一段时间,后来又继续练了。”说话间便找来茶盏,沏了茶给父亲喝。
当初把宋嘉言送进来是没办法的办法,老梅庵里能塞进一个宋嘉言,实在塞不进宋嘉言的丫鬟婆子了,搞得女儿身边连一个服侍的人都没有,要说完全放心,那是自己安慰自己呢。只是当时也管不了什么放不放心,平安最重要。
呷了一口梅花茶,宋荣的一颗心全搁肚子里去了。他欣慰地瞧闺女一眼:“看你过得还好,我就放心了。”屋里院里都整整齐齐的,即使没有丫鬟服侍在侧,宋嘉言一人起码过得了日子。
宋嘉言道:“就是闷了些。”
“安心地念些书,习习字,修身养性。有没有去给师太请安?”
“每天早上都去,就是师太从不见我。”宋嘉言说,“我在师太屋子外头请了安,用过早饭后,回来看会儿书,或是出去走走,也会去菜园里帮忙。”
宋荣笑一笑,正要说话,就听外头有人叫嘉言的名字。宋嘉言出去,见是庵里的一个女尼叫明惠的。明惠拎着个食盒,笑着将食盒递给宋嘉言,道:“听说你父亲来了,是如玉姐叫我送来的。”
宋嘉言连忙接过,又对明惠道谢,请明惠去屋里坐。明惠自然不会进去,笑一笑就告辞了。
宋嘉言提着食盒进去,里面是四样点心四样鲜果,点心是一样梅花糕,一样玫瑰酥,一样白玉饼,一样杏仁卷,都还温温的,一看就是刚做出没多久的。鲜果则是一样马奶葡萄,一样鲜灵灵的蜜桃,一样切开的西瓜,一样黄橘。
把鲜果点心摆好,宋嘉言说:“爹爹,你尝尝点心,比咱们家里做的还要好吃。等过几日中秋时,庵里还要做月饼,我早打听了,要做十六样馅儿的月饼呢。”
宋荣拿了块点心吃,的确味道极好。
点心好坏倒是其次,知道他过来,庵里的女尼还给嘉言送一份点心果子来,看来闺女过得不错。
宋嘉言自己也拿了片西瓜吃,西瓜本是汁水多的水果,宋嘉言用一片小小的青丝帕托着,吃相优雅又漂亮。这庵中女尼大都是宫人出身,规矩礼仪都是一等一,宋嘉言在这里住些时日,不必刻意去学,耳濡目染之下,已比靠吕嬷嬷教导还要强三分。
尽管宜德大长公主再不曾见过宋嘉言,不过,住在庵中的好处还是渐渐地显示了出来。
当然,这还只是表面的好处。宋荣非常了解女儿,宋嘉言是个活泼热闹的性子,哪怕自身是个女孩子,宋嘉言都恨不能日日呼朋引伴地过日子方好。宋荣希望宋嘉言的性子能更沉静一些,如今看宋嘉言能在庵里耐得下性子习字看书,宋荣非常满意。
吃过点心果子,喝过茶水,说了些话,宋荣便要起身离开了。
宋嘉言又跑去厨下装了一大匣子点心给父亲带回家,宋嘉言说:“给祖母尝尝,别叫她惦记我,山上也不赖。”
宋荣接过一大匣子点心,转交给随从,摸摸女儿的头:“那爹爹就回去了。”
宋嘉言挥一挥小手绢儿。
这次送别宋荣的感觉绝对比上次好受许多,上次心下种种不安,如今宋嘉言已经适应了庵里的生活,虽然安静了一些,却并不是不能忍受。
庵中有一座巨大的藏书院,宋嘉言从未见识过这许多藏书,管理藏书院的女尼叫如渊。若是宋嘉言想去借书,可随意出入。天气好的时候,宋嘉言还帮着如渊女尼晒过书。
就是平日里这些女尼身上,也有许多让宋嘉言惊叹佩服的地方。
不要以为尼姑真就是个清苦的职业,别处的尼姑宋嘉言不清楚,但是,老梅庵的女尼,还是相当讲究的。
譬如洗头时用的洗头膏就是十几样中药按照比例磨成粉,做成膏脂状来使。还有寻常用的面脂,都是女尼们自己用花露、珍珠粉配出来的东西,每天用一点,脸上就水润润的。她们还有各种保养的秘方,偶尔看到宋嘉言哪里粗糙不雅时,都会提点着她。
宋嘉言或许自己不觉,不过,就是向来嫌她吃得多的吴玉,私下也会赞一句:“那丫头越发有些样子了。”
吴双单手握着一卷书,微微一笑。何止有些样子?初时宋嘉言那用柴刀砍野鸡的剽悍模样,吴双至今铭记心间。当然,如今宋嘉言也不是不剽悍,只是,想来如今再拿柴刀砍野鸡,也会多几分优雅了。
宋嘉言向来是个知恩图报的性子,庵里的女尼对她颇为照顾,她院中梨子丰收时,便摘了梨子给女尼们送去。冬天时,她拿出一两银子给吴双,叫吴双下山时替她买些水仙根来。待水仙养到将将结苞时,宋嘉言又到处送她的水仙花。
当然,她也没忘送吴家兄弟两盆。
入冬时,吴家兄弟做了许多腊肉腊肠腊排骨,说是吴玉在山中猎来的野猪,就凭这些腊肉,她也不能得罪吴家兄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