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路表嫂扯了扯衣服下摆,“给我看看包里是啥。”
路清明站住了,挠了挠头发,回头看着路表嫂,神色认真:“我的。”
路表嫂愣了一下,随即皱着眉走过来:“啥你的,给我看看。”
天气又干又热,宋景光脱了汗衫,打着赤膊,“嘿嘿”笑着在门口看热闹,小黑狗盯着宋景光,龇牙咧嘴吠得厉害。
路清明站着没动,路表嫂走过去拉开了书包链。书包是帆布包,颜色灰扑扑的不起眼,但样子可比集市上买的好看多了。路表嫂低头翻了一下:“给你买衣裳啦?”
路表嫂把一条小背心抖开看了看,嘀咕道:“小孩子家家的,穿这么好有啥用?”
“走了走了。”宋景光一看拿出来的是小女孩的衣服,顿感无聊,就把烟头扔在脚下,随意地一踩,慢悠悠地踱出去了。
路表嫂瞪了宋景光的背影一眼,低头继续摸帆布包的其他口袋。摸了个遍,居然除了衣服什么都没有。
路表嫂把衣服往里一塞,叹口气。她以为池慕云懂事,会偷偷往包里塞钱。正当她不死心地打算重新翻一遍的时候,池大姑带着孙子从外面进来了。
“清明回来啦?”池大姑低头看着柱子,慈爱地笑道:“柱子,把冰棍儿给你姐一根。”
小柱子嘴里吮吸着冰棍儿,胖手还拿着一个,不满地哼唧起来:“不给……”池大姑眉毛一立:“给你姐!你都吃几根了?该坏肚子了!”
池大姑硬是从柱子手里抢过来,递给了清明。
“拿着呀!这孩子……”池大姑差点就说“这孩子傻了”,想想又及时刹车。
本来就是个傻的。
路清明回头看着冰棍,伸手接了过来。路表嫂把书包从她肩膀上脱下来:“别背着了,妈给你洗洗。”
路清明含着冰棍儿,紧紧攥住书包带。
路表嫂白她一眼:“妈给你洗干净!”
路清明手上劲儿很大,扯着书包不撒手。路表嫂瞪着她,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木木地看了后妈一眼,还是慢慢松开了手。
柱子怪叫了一声,扑到他妈怀里,好奇地吵着要背书包。
“桂琴!”池大姑说道,“刚才宋景光来咱家干啥?”她盯着儿媳妇的眼睛。
路表嫂神色如常:“嗨,村里不是要种树嘛,他过来发划地的单子。”宋景光是给村长跑腿的,大小也算个干部。见婆婆半信半疑,路表嫂扬了扬眉毛,嘴角往下一撇:“咋啦?妈你啥意思?单子就在东屋里放着,你自己瞅。”
路清明看了奶奶一眼,又低头看自己鞋尖。布鞋破旧的鞋面上,大拇指处破了个洞。她不懂奶奶和后妈在说什么,但宋景光提着裤腰带的样子,却在她脑子里闪了一个来回儿。她张张口想说话,又不知道怎么去形容。后妈和宋景光在炕上不知道整了啥,每次宋景光走之后,屋子里都有股味道,特呛鼻子,难闻得很。她想到那个味道,忍不住皱着眉头捂了捂口鼻。
池大姑神色稍缓,干笑一声,牵起小柱子回屋了。对桂琴,她没什么不满意的,做家务手脚快,身体也好,还生了儿子。现在就怕人家耐不住寂寞,做丢人的事,或者跟哪个跑了。村里年年都有女人跟人跑,池大姑知道,如果桂琴真有这心思,拦也是拦不住的。嫁过来就做了后妈,有几个大闺女能忍?所以桂琴平时有嘴快嘴毒的时候,池大姑都多有忍让。为了儿子她也得忍忍。怕只怕路文松辛苦在外,媳妇却成了别人的。
路清明抱着自己的衣服,神色郁郁地去了西屋。柱子背着书包,在院子里疯跑。路清明低头看一眼手里花花绿绿的衣服。每件衣服外面都有一层透明的塑料包装,一摸就稀里哗啦地响。
路清明摸了两个来回,终于把衣服码整齐了,装进墙角的一个大纸箱里。这个纸箱装着她所有的宝贝。有几件衣服,还有几枚从柱子不要的玻璃球,以及一些纸折的“方片儿”。“方片儿”是路清明自己折的,看到其他男孩撕作业本折“方片儿”,她某一天也下意识地折出了一个。没人跟她玩,她就自己跟自己玩。
新衣服放进去,箱子就被填满了一大半。路清明又掏了掏口袋,拿出那张写着池慕云手机号的纸条,也放进了箱子。
月光明晃晃的,床单改造的旧窗帘遮不住光。路清明直勾勾地望着窗帘上的花纹剪影。被褥还是那个用了不知多少年、硬如石头的被褥,今天却尤其硌得慌。路清明想起小姑姑让她睡的褥子,那么软和,跟小姑姑的手一样软和。就算放了一天羊累得直不起腰,一躺上去也觉得浑身都舒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