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者是‘为子报仇,要个说法’;
后者是‘反抗中央,举兵谋逆’。
孰是孰非,一目了然。
在这个前提下,长安朝堂自是巴不得刘濞拿《削藩策》说事儿,更或是拿晁错来做举兵的大义旗帜。
——只要别提吴王太子那揽子破事儿,怎么着都成!
而这,就显得晁错‘因为害怕《削藩策》会给刘濞提供反叛依据,而不再坚持削吴王的藩’这一说法,更加让人理解不能……
“公子认为,陛下想要的是什么?”
见刘荣苦思冥想,却仍是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窦婴只含笑发出一问。
便见刘荣不假思索道:“自然是刘濞举兵谋逆,同时又绝口不提吴王太子的事,而是拿朝堂大政,如《削藩策》做文章。”
闻言,窦婴笑着点点头,再问:“那晁错呢?”
“晁错要的,又是什么呢?”
刘荣仍是想都不想便开口:“当然也是……”
只是话刚说出一般,刘荣便不由得一愣,写满疑惑不解的目光,也随之逐渐清明。
见刘荣这么快便意识到问题的关键,窦婴自也是赞赏的点点头,更是得意的捋起了颌下髯须。
孺子可教……
“公子,忽略了一个关键。”
“——晁错想要的,和陛下想要的,并不完全一样。”
“陛下推动《削藩策》,最终目的,是要诛灭刘濞,顺带解决宗亲诸侯尾大不掉、割据一方的弊端。”
“与此同时,为了不让刘濞蛊惑太多的民众,陛下还要保证吴王太子这件事,不会成为刘濞获取天下人同情、攻讦长安朝堂——尤其是攻讦陛下的手段。”
“所以在陛下看来,刘濞举兵,无论是打起怎样的大义旗帜,都可以。”
“但唯独不能是吴王太子身死——唯独不能是‘长安天子杀吴王太子’这张感情牌。”
···
“晁错呢?”
“晁错想要什么呢?”
“——从一开始,以《尚书》博士的身份跻身太子宫,成为陛下的肱骨心腹时起,晁错想要的,就一直都是复兴法家,将申不害、商鞅的学问,从‘助秦残民、助纣为虐’的深渊中拉出来。”
“所以,晁错推动《削藩策》,不单是想要帮助陛下、达成陛下的目的,也同样是为了借此扬名天下,从而达成自己‘复兴法家’的目的。”
“故而在晁错看来,刘濞举兵,无论是打起怎样的大义旗帜,也都可以——甚至哪怕是打起‘皇帝杀了我的王太子’这张牌,也同样可以接受。”
“但唯独不能是晁父昨夜所说的那句:诛晁错,清君侧……”
语调平和的道出这番话,窦婴只悠闲地捋着髯须,眼带欣赏的看上刘荣,面上更是满带着姨母笑。
而在窦婴这番直指要害的提点之后,刘荣那如毛线团般杂乱的思绪,也在片刻之间被一条条捋顺。
窦婴未尽之语,也随着刘荣被捋顺的思绪,从刘荣口中句句脱出。
“晁错,不怕死。”
“但晁错不能接受自己,是以‘罪臣’的身份死。”
“晁错要的,是带着天下人的崇敬、仰望,舍己身而就大义,为宗庙、社稷——为天下人而死。”
“因为只有这样,晁错才能用自己的鲜血,为申不害、商鞅的徒子徒孙,画出一条直通长安朝堂的康庄大道。”
“如此三代,申不害、商鞅的学说,便是取代如今盛行于我汉家的黄老之学,显于庙堂之高,亦未可知……”
带着那愈发灿烂、温和的姨母笑,看着刘荣从容不迫的道出个中厉害,窦婴只愈发感到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