砧板上有一块新鲜瘦肉,他一手拿刀,将其切成均匀的块状,动作熟练利落。持刀的手指指骨嶙峋,让切菜一事都分外赏心悦目。
“要做小炒肉吗?”
“苦瓜酿肉。”
林檎怔住。
她读高一那会儿,有一次流感发烧。叔叔婶婶有个重要聚餐不得不去,就叫孟镜年过来照看一会儿。
她刚刚退了烧,没什么精神,也不大有胃口,孟镜年问她,晚上想吃点什么,她脱口而出,苦瓜酿肉。这是她妈妈生前做的,她最爱吃的菜。
孟缨年和孟镜年从小自觉做家务,下厨没问题,但仅限于青椒肉丝和番茄炒蛋一类简单的家常菜,苦瓜酿肉多少有些超纲。
那时她也意识到了,忙说,都可以,随便炒一个素菜就行。
孟镜年却说,他试试。
周边就有菜摊,他下去一趟,买来了苦瓜和瘦肉,拿手机搜了个教程视频,现学现做。
头一次做,给肉末调味没有经验,味道淡了一些,除此之外,一切都很完美。卖相尤其,一只盘子整整齐齐摆放的九段苦瓜,色泽清爽。
那时她给那道菜拍了照,现在照片还存在云盘里。
那天她也是这样,待在厨房里,密切关注他头次尝试的成败。给肉末腌制调味的时候,他叫她把他手机举起来,点开那段视频让他再看一遍,除了淀粉、生抽、老抽和蚝油,还有无其他要放的。
她双手举着手机,朝向他,他微微倾身查看。
那一刻一瞬而过,他身上有浅淡的皂香。
那时还当他是纯粹的长辈,所以不觉得有什么,此时此刻,那段回忆像场酝酿已久的风暴,不顾死活地在她心头涌起。
并不是任何人都有资格,得到孟镜年的温柔相待,她从来知道,所以极其珍视他与她之间的友谊。
但这一刻莫名的还是有点恨他。
孟镜年转头看了一眼,林檎站在水槽前一言不发,有点怔忡的模样。
“怎么了?”他微笑问。
林檎回神,说:“……笛笛吃不了。”
“我们两个吃,让她看着。”
人有时候会莫名地被一种负面的冲动吸引,就像站在顶楼往下望,脑海里会有个声音撺掇着跳下去。
和孟镜年相处,林檎偶尔也会对他们两人看似和谐的关系,生出极端的破坏欲。
我们两个。
这一刻她特别想问:孟镜年你知不知道你说这四个字的时候我在想什么?我打赌你不敢知道。
切块的肉放入绞肉机里,打成肉末,装入碗里备用。洗净生食专用的砧板和刀,放到一旁,再行处理其他食材。
孟镜年拉开冰箱瞧了瞧,里面有中午吃剩许多的烤翅,热一热就可再作一道荤菜。
下方生鲜仓里有苹果,他拿出两颗洗净,递一颗给林檎:“一一,麻烦给麦乐迪的同学送去。”
林檎拿着苹果出去,两个小孩已经凑在一起看漫画。
叶嘉礼接过苹果,说声“谢谢姐姐”,孟落笛眼巴巴地望着他手里。
林檎嘱咐:“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不要给她吃,她现在只能喝粥。”
叶嘉礼郑重点头,那表情比入党宣誓还要坚毅。
林檎回到厨房,却见孟镜年正在削苹果,长长的一段苹果皮,垂进水槽里,一点也没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