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邱蓄说的没错,他虽没有和师父成嘉道长一起来,但紧赶慢赶的还是跟上了,成嘉道长前脚跨进县衙,他犹如跟屁虫似的后脚就跟了进来,一进门就开始由衷的感叹。
他是真心这么觉得,临水城城外良田肥沃,耕种往来,城中人间市井,方寸庭院,一切都忙而不乱,虽为边陲小镇,净是人间烟火,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成嘉道长那如雷贯耳的声音再次响起:“邱蓄啊,你小师弟最近在临水城深居简出,一日三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两耳不闻窗外事,这样居住在这偏安一隅,活成了个逍遥自在的闲云野鹤,都有点乐不思蜀了,昱横啊,你是需要为师来请你?”
昱横绷紧了身体,一直没敢回头,不过语气却很理直气壮:“师父,我们只是一些不会呻吟的蝼蚁,外面天大地大,却是天罗地网,出去步步都是陷阱,谁知道走到哪里就会天塌地陷。”
说到最后,他规规矩矩的将语气放轻放缓:“方寸之间,别有天地。”
昱横说话间已经扎好腰带,绕到了公案前面,一时没有看到许久未见的师父,目光不由的扫到了堂外的台阶,一道枝叶间斑驳碎裂的光投射在了砖石地上。
正在疑惑间,却听身后传来有人落座的声音,转身去看,见到一位仙风道骨的白胡子老头已经喧宾夺主的坐在了主位上,久别重逢的看着自己,脸上有着若有若无的微笑。
换作一年前,昱横觉得自己的师父是个和蔼慈祥,平易近人的长辈,可经历了大半年的挫折与坎坷之后,原本美好的印象几乎是翻了个个,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言语来形容这位白发老头了。
在短暂的四目相对间,昱横像是沦陷在了溺水的恐惧之中,窒息感随之传来,沙沙而过的凉风穿堂而入,四下寂静,隔着一点袅娜的热气,那是晴无夜临出门前给昱横备好的第二杯茶水。
昱横盯着墙面上的光影,回暖的气氛却昭示着自己羸弱无助的开始,端起那杯茶水,五指的痉挛碰出了一些细碎声响,他看向成嘉道长,桌上就这么一杯水,他朝前递了递,见师父只是微微抬了抬手,意思好像说这杯水是你的,又是瞪了片刻,昱横酝酿片刻后,脸上才有了些许轻松,他仰头喝尽,润湿了自己干涩的喉咙。
他现在有些不自在,巴不得成嘉道长呵斥一下自己,毕竟自己刚才的言语自命不凡,很是不知天高地厚,见师父并没发怒,他见窗外的树影消散,身躯里莫名的浮上了奔涌的战意,开始蹬鼻子上脸,决定说个痛快,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扬声控诉:“真没想到,师父这样一直呆在北域仙山的得道高人这次竟然下了山,还不远千里来到了这偏安一隅,是因为太长时间坐山观虎斗,看两败俱伤不过瘾,准备过来坐收渔翁之利的?”
他顿了顿,像是要积聚起所剩不多的勇气,继续不留情面,声息却弱了三分:“你们如此的兴风作浪,不怕殃及池鱼?真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昱横说话太难听,引得站在一边的邱蓄不满的干咳两声,可成嘉道长却面不改色,将手中拂尘交给了身边的小道童,他有一种游离于外的漠然,似乎这尘世间万事万物顺其自然,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小道童神色恭敬的接过拂尘,脸上是一派纯真,正歪着脑袋打量着昱横,成嘉道长不紧不慢的对小道童道:“你去玩吧。”
原本在大堂两侧尽忠职守给昱横站岗的何家兄弟三个闻言一拥而上,无视了小道童的装模做样,将他毫无防备的拉出了公堂。
昱横这才看到师父这次出门竟然带了个小萝卜头,原本在身体里交替上升的怯意和战意定格在了某个角落,回头饶有兴趣的看着小道童的背影,不无酸涩的道:“师父,你不是说我是你的关门弟子吗?”
话音刚落,立马有个清亮的声音响起,只见林阳意气奋发,精神抖擞的走了进来,像是刚游历了某处的大好河山,兴致勃勃的接话道:“师父当时收我也是这么说的,你别相信他的鬼话。”
好吧,这次邱蓄再怎么咳嗽表示不满都没用了,不知从何时开始,这种不敬重师父的风气开始蔓延,这两个师弟如此的出言无状,简直是一个不如一个了,说话越发没规矩了。
昱横心中的战意再次升腾,一看是林阳来了,还没来得及称兄道弟,认为这人算是撞在自己枪口上了:“九师兄,敢问外面世间可太平?”
林阳挑眉,他知道昱横话中有话,一时没有出声,一句年少轻狂的话之后,他惴惴不安的瞄了一眼多日不见的师父,在这不寻常的安静之中,北域仙山的师兄弟们开始陆续出现在了大堂之中,脚下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成嘉道长都亲临临水城了,他们这些徒弟自然都要到场,或多或少的猜出师父来这所为何事,或许是他们的这个小师弟让师父这个得道高人操心了。
成嘉道长正襟危坐在公案之后,洪亮的声音随之响起:“周坚,跟你小师弟说说,这五年来中原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阳识趣的朝一侧让了让,让出了身后不起眼的周坚,周坚双手老成持重的背在身后,不急不徐的走了过来,是一副老书生的迂腐之相。
昱横又看了一眼其他几个师兄弟,金叔,丁坎,姚羌,柳襄,还有自己的母亲玉夫人,都来了,与此同时,他还看到了一张陌生的脸,这人的相貌同样不怎么不起眼,和其他师兄弟一样,昱横猜出这人就是他那位从未谋面的七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