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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异书像是被他分了些神,难得冷静了一点:“拦截奏章的原因是什么?如果让朝廷拨款赈灾,这些贪官污吏不还可以层层剥削吗?”
谢异书不懂官场的这些事,但他知道,话本里都是这么写的——朝廷拨款,官吏层层扣留,最后给到百姓的只有一丁点。
顾子言道:“中央的这些大官,不在乎这点小钱,他们更在乎自己的地位是否动摇。”
“安洪县地处偏远,多年来一直洪涝严重,先皇还在世的时候,曾经动用众多人力财力物力,修筑了防洪堤坝,这个数目,不是小数。三年前堤坝被毁,如果要再度修建,必定劳民伤财,虽然国库的钱财掌握在户部手里,但这些钱的真正所有者,是陛下和文武百官。如果户部把钱拿去给安洪县修了水坝,且不说陛下如何,至少各大部门的工作便会难以进行,到时候工作出岔子,不可能是户部背锅,只能是这些官员们背锅。而安洪县天远地远,若是因水灾死了多少百姓,怎么也怪不到他们头上,最多怪在县令头上。”
谢异书微一沉默:“都是各自为己,好像还真难分对错。”
要怪,还只能怪天灾了。
顾子言勾出一抹笑:“确实是这样,但国库的钱财最该花在百姓身上,花在急处和难处。朝廷之所以需要这些官员,不是为了他们在太平盛世时出谋划策,而是需要他们在国难面前与民同进退。朝廷命官,初心本就是为民请命,而不是日日将目光停留在头顶的乌纱帽上。既然选择入朝为官,享有百姓赋予的一切,那替苍生谋事,不是应该的吗?”
一起脑残的第二十四天
谢异书恍然想起自己年少时在国子监念的那些国策和国论,还有那些乏味枯燥的四书五经,圣人在书中反复强调的,都是这些最为简单人人皆知的道理。
靠科举入仕的学子,早把圣贤书都翻烂了,但在他们眼里,做高官就是出人头地天子近臣,做低官就是再不济也高平民一等。但似乎很少有人想过,要把这些死板的文字践行入世。
谢异书有些茫然地看向顾子言,顾子言同他说的这些,他竟然并不厌恶。
官场腐朽,但这些腐朽之下,似乎也隐藏着一些人们所没有望见的生机。
谢异书沉默片刻:“那你呢?如果你的作奸犯科是犯了朝廷律法,犯了天子威严,替百姓谋利,那你好像……算不得奸臣。”
顾子言笑道:“有殿下的这句话,臣便是钉死在耻辱柱上也无憾了。”
谢异书再细看那封联名状上面的罪状,眼前有些模糊,他揉了揉太阳穴,没注意到呼出的气体分外灼热滚烫,而是指着一条歪歪斜斜的字迹:“那你结党营私,肆意贬黜和任升官员,又是怎么回事?还有人说你祸……祸乱后宫。本王其实也想知道,你和皇兄的关系,为什么这么好,皇兄,确实太纵容你了。”
声音有点发飘,谢异书撑着膝盖,埋头眨了眨眼,后背的汗水顺着腰脊流下,顾子言的嗓音变得模糊不清,像是隔着一层朦胧的纱,谢异书扯开左眼的纱布,浑身热得不行,眼周铺满了薄红。
“殿下?”顾子言轻唤。
谢异书抬眼,眼里满是化开的水汽,湿漉漉一片,话音软成了一团:“顾子言,本王好难受。”
顾子言脸色一僵:“哪里难受?”
“不,不知道。”谢异书埋头靠在了顾子言肩膀上:“就是好热,肚子好热,脸也好热,还有肩膀,耳朵,呜……连眼珠子都热起来了。”
他意识还算清醒,知道自己哪里最热,但碍于羞耻心,没敢说。脑子里闪过顾子言先前说的话,他有些生无可恋:“完蛋了,我刚才碰了一下那浴桶里的水啊!这水这么厉害吗,不过是,碰了一点点。”
谢异书欲哭无泪,从顾子言身上撑起来,把自己卷进了被子里:“顾子言,你,你转过去。”
顾子言立在床边一动不动:“殿下,臣可以帮忙。”
谢异书瓮声瓮气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有些气喘和哑意:“不行,你一个清清白白的哥儿,怎么可以给别的,……别的男人做这种事情。你未来夫君,会介意的。”
顾子言眸子暗沉,视线在屋内逡巡了一遍,悄无声息地走向了那屏风后的浴桶。
指尖沾了点热水,放在鼻尖轻嗅,顾子言眉峰蹙起,没察觉异样,他拨开帘幔出去,身形却猛然一滞。
他端起那精致到不起眼的香炉,放在鼻尖轻轻一扇,一股猛烈的燥意顿时在全身流窜,顾子言不动声色地垂眸觑了一眼,把那香炉丢进了药水里。
谢异书卷在被子里,捂出了满身的汗,这该死的药也太他妈持久了,他手腕都酸了,毫无进展。
再这么捂下去,人没憋死,先热死了。
他掀开一点点被角,想透一口气,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阵凉意,这股凉意很快席卷了全身,谢异书僵成了一块棺材板,被顾子言从身后拥着,他手忙脚乱地结巴道:“你干嘛?”
顾子言的下巴应当是搁在他肩头,嗓音带着一丝颤:“殿下,臣好像也……,但臣不太会。”
谢异书一阵不妙,转过身和顾子言面对面:“你难道还想让我帮你?”
顾子言喉结在黑暗里滑动,恬不知耻地轻轻“嗯”了一声,“可以吗?臣知道殿下对臣没有那种意思,所以臣一定不会多想。”
“不过殿下若是嫌弃,便算了。臣忍一忍,这药效应该不烈,几个时辰应该就能过去了。”
谢异书都能从他话里听出来,顾子言比自己还难受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