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厢房熠熠的烛光晕染到昏暗的回廊上,柔和的阴影环绕中,安烁一拢青衣,玄纹云袖,负手倚于廊柱前。
许久未见,周卿颜走向安烁的脚步越来越急切,直到站在他的面前,竟有些久别重逢的伤感。
安烁看起来健朗许多,飘逸长袍更加衬托出他的挺拔身形。他蓦然抬首,好一张翩若惊鸿的脸,眼眸深邃宛若星辰,让人不禁想靠得更近。
周卿颜像往常一样与安烁碰拳,但这次安烁没有踉跄后退,他娇弱的身体竟然承受住了周卿颜有力的一击。
“许久不见,你看起来硬朗了许多!”周卿颜会心一笑,从心底里为他高兴。
安烁转过身去,望着满院的繁花茂叶,摘下一朵缠绕在廊柱上的凌霄花,又看了片刻,才用无限敬慕的语调叹道:“幸得王妃照顾,她医术精妙,厨艺了得,还是个种花养鸡的高手,闲暇时陪我下棋喝酒,娶妻如此,身体怎会不好起来……”
“喝酒?云……王妃可真是……深藏不露!”
周卿颜脸上的笑意,像脆弱的泡沫一般骤然破碎,他的心里一片狼藉,仿佛有一股酸涩不明的液体淌过,有千军万马呼啸而过……
安烁以为周卿颜会深感欣慰,毕竟没有人比周卿颜更希望他过得好。但他从周卿颜脸上看不到欣慰,只看到狂风骤雨过后的平静。
“往日我夜夜难以安寝,如今有王妃在,我偶尔亦可安眠。想必假以时日,我的失眠症……”
安烁话音未落,周卿颜已按捺不住惶惑与惊骇,瞪大瞳孔问道:“你与她……同床共枕……啦?”
安烁未察觉周卿颜脸上闪过一瞬的黯然,他望着东厢房的方向,柔声道:“你想什么呢?我睡得好,是因为她带来的安神香!”
周卿颜肃眼敛眉,长吁一口气,悬着的一颗心亦沉下去。
安烁与周卿颜一前一后悄声进入东厢房,安烁径直走到床榻上坐下,他坐的位置本应该是周卿颜的,可是周卿颜此时只能站在他身后,佯装镇定,甚至连眼睫都未曾有过一瞬的颤动。
云攸胡乱裹着被褥,侧身向内躺着,青丝凌乱地堆于枕际。
锦被只覆至她腰间,露出着白色里衣的背影,看上去愈发显得她瘦骨嶙峋,像皮影戏的小人儿一般单薄而弱不禁风。
安烁伸手拉扯被褥,覆于她的肩上,无声无息,她却似有感应,头微微向里面挪动,伴着隐隐的抽泣声。
“院子里的蔷薇花开了,是你最喜欢的粉色,我扶你起来,去赏花如何?”安烁轻声问,他小心翼翼地试探,仿佛面前是一株蒲公英,稍微用力就把她吹散了。
“蔷薇花?蔷薇花寓意不离不弃,若是你最信任的人,弃你于虎狼之中,那是多么绝望……”云攸自言自语道,声音越来越小,说着说着没了声响。
安烁以为云攸在埋怨孙植,将她独自留在东宫。但他确实是回来报信的,云攸不至于如此耿耿于怀。
周卿颜神思恍惚,心在不安分地跳动,他听出了云攸所指之人——就是他这个将她弃于危境的“夫君”。他此刻多想将安烁扔出去,与云攸诉说他满腹的无奈。
“琅伯做了你最喜欢的桃花羹,我这就去给你盛一碗,吃些甜食心里就没那么苦……”安烁正要起身时,云攸转过身,拽住他的衣袖,捏在手中擦拭眼泪。
她干涩的唇动了动,牵出一个苦涩的微笑:“别再对我这般好,这样我会……”
云攸微微抬首,眼睛的余光瞟见安烁身后的周卿颜。他屏息而立,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云攸愣怔片刻,像个做坏事被当场抓获的心虚小贼,猛地转身钻进被褥里,只留下几缕不知所措的发丝在空气中飘扬。
“你走吧!”云攸急切地说,声音中有细微的颤栗。
安烁心中明了,毕竟周卿颜于云攸来说是个陌生人,留在此地确实不妥,便转身对周卿颜说:“你出去吧!”
周卿颜稍有不快,重重一拂袖,闷声说:“她让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