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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紫英打的就是这个时间差,陛下的手段,别人也许不清楚,他们这些亲近的人可都不敢小觑。冯紫英从来没想着这件事能永远瞒住皇帝。
他本打算在贾珍父子送走贾敬之后,再将贾、甄两府不忠的证据呈上去。到时,只要说明贾敬家人并未参与其中,他自己也在意识到事发之后惧罪自戕。
值此保守派当用之际,陛下多半就会不了了之。届时再为自己请罪,坦诚自己为了一己之私,隐瞒了陛下。
后将这个一己之私和盘托出,就像先前打算的那样,一个耽于女色,弱点如此突出的属下,陛下会用的更加放心。
届时,为了让自己对皇室更加死心塌地,铭感于心,皇帝多半会顺势将迎春赐给自己。
说实话,他就是仗着如今父亲领兵在外,皇帝要要优容老臣,才敢兵行险着。
冯紫英知道自己这么做,有以势威逼皇家之嫌,若有更好的主意,他也不会如此冒撞。可世间的事,有得必将有失,为了能娶到迎春,他愿意冒这个风险。
万万没想到,还未等自己将证据呈上,皇帝就处置了甄太妃!铁网山一案,明明是自己在带头彻查,陛下是如何提前拿到了证据的,他对自己的隐瞒、计划知道多少?
此刻,冯紫英心里全都没有底。为防弄巧成拙,他只能将原先的打算暂时搁置。这一次延后,冯紫英不像前面几次的胸有成竹,一反常态地焦灼起来。
大观园中,凤姐儿教导迎春倒是尽心尽力,能让她过手的,例如大户人家的迎来送往,婚丧嫁娶的细节讲究,都不藏私,讲解的又爽利又明白。
老太太就是凤姐的指向标,看着凤姐的行事,迎春就猜到老太太多半还打着把她往高门大户配的主意。只是不知道这回看上的是哪一家。
迎春有了孝期做挡箭牌,学习起来毫无心理压力。无论以后能不能用到,技多不压身嘛!
这么冷眼学了月余,迎春对凤姐的敬佩之心真是油然而生。管家的工作看似光鲜,其实压力巨大。
凤姐基本是全年无休,每日处理内宅的这些事不算,还得侍奉贾母王夫人,打秋风的七大姑八大姨、花样繁多的小姑子小叔子、奸诈狡猾的奴仆侍从、蛮不讲理的正经婆婆……
凡事只要进了二门,就全是凤姐的差事。略微错个一星半点,外边就有人说嘴;脸要是软了,立马就有人上赶着试深浅。
迎春帮了她一些面上的事,但大部分的事还得凤姐自己过手。
也不知怎地,往年间凤姐也不是没有这么操劳过,可是今年打翻过年来,凤姐的脸色一日差似一日。
凤姐平素最是个好强的人,每每用极厚的茉莉花粉遮了,也就是迎春这些日子常与她待在一起,才看出了端倪。
胭脂虽勉强将肤色晕染得红润些,身上的肉却掉的厉害,留心看,精神也不甚好。还偏要装出个没事人的样子,越是气虚,越要风风火火地行事。
迎春知道她好强的毛病,耳朵里绝对听不得别人说她一句不好。所以也是背着人的时候才劝她赶紧找个大夫来看看,别拖成了大症候。
谁知凤姐回说太医早已看过了,只是失于调养,并无大碍。迎春看她的确吃上了药,也就不再留心,倒劝她多歇一歇。凤姐满口应着“多谢费心”。
可甄太妃和贾敬的事一出来,她哪里闲得住?一边要打发贾母邢氏等有诰命的进宫伴灵守制;一边要帮衬宁府发送贾敬,答谢亲友;还要依令打发家中唱戏的十二个女孩子。
诸事缠身,凤姐偏还一点儿不肯错,熬着好几个夜晚不肯合眼。出乎意料的,在一日傍晚落下一个成型的男胎来!
迎春这时候才知道凤姐前些日子百般的不适是因为怀孕了,偏她明知自己怀有身孕还一点儿不肯保养,强撑着身子争那些虚名,也不知此时是悔还是不悔!
凤姐自然后悔,可是此时再多想也毫无益处,只得歇下来请大夫调养,恨不得一二日间就好全了。
偏这病与别的不同,凤姐往年的亏空竟全赶上来应在今日,从小产之日起,后面数月经血淋漓不止。每日里神思倦怠,气微力乏,久站都困难,更不用说理事。
眼见着两府没有能理事管家的人,东府里就给尤氏报了产育,留在家中协理两府。
尤氏是个最不肯多管闲事的人,领了这差使,每日不过按着时辰点卯,大事小情不肯私自拿主意。
迎春在贾敬死后就心神不定、百般思虑,后面甄太妃薨逝,一时百感交集。不年不节的,私自设坛祭奠林如海,冷风朔气地一吹,直接病倒了。
偏惜春这么个冷心冷清的人,铁槛寺里送了她父亲一程也病倒了;还有湘云碰巧染上时气,忽然之间,贾府一连病了数人。还都不是小症候。
王夫人只得请了宝钗,并探春、李纨管家,迎春知道这是探春的高光时刻,自己不便就好起来与她争锋,索性静下心来调养。
等闲不病的人若忽然不好了,瞧着就有些吓人。黛玉从没见过迎春这个样子,生怕她有事,每日就差住在缀锦楼了。
邢岫烟素来与迎春关系就好,今见她病了,也没有不帮衬的礼,所以缀锦楼中还挺温馨。
迎春这一病,还有一个操心的人,就是李文英。可惜他身为男子,即便再心焦,也没法亲自进园子里看一看挂心的人。虽然转托司棋问候了好几回,但始终不能安心。
略转了个主意,李文英就把自己母亲找来了。李母不卑不亢、言语大方地样子一直很合贾母的意。今见她上门来问候,就顺势留她在园子里住下来,陪伴照管她们姊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