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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恩公中了风,说话动作都变得十分艰难,看着这样的魏鹏锦,他犹如案板上的鱼肉,只有任人宰割的份,连挪动一下都成为了奢求。
魏鹏锦靠近他,依旧没说话,只是从上到下地打量,那双眼好似有形的刃,每扫一下,就能从承恩公身上刮下一片肉来。
“你……”承恩公的嘴唇在颤抖,不敢和魏鹏锦对视。
魏鹏锦没有说话,他抬手,开始解衣带,动作流畅,很快露出了上半身,从正面看,他身上有着一层薄薄的肌肉,可见不是养尊处优的公子哥。
承恩公不知道魏鹏锦什么意思,直到魏鹏锦转过身,他的眼睛瞪圆了,在烛火的光辉之下,魏鹏锦的背后密密麻麻,几乎都是疤痕,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肉。
长久以来的欺辱,鞭打的痕迹,落在瘦弱的肩背上,鲜血淋漓,而魏鹏锦没有钱买药,只能靠着岁月熬过去,疤痕突兀的增生,整片后背都变得斑驳,原本平顺的肌肤,变成了陈年枯皱的树皮。
承恩公看见这一幕眼神都变得惊骇,呼吸粗重了几分。
“看完了吗?”魏鹏锦转过身来,穿上衣物,“我知道你想问为什么,这就是答案。”
“我从来没有背叛魏家,因为魏家于我而言只是一个火坑,谁会对火坑忠心呢?”
“我、不……”承恩公躺在床上,说话极其费力,半晌才能吐出几个字眼。
但魏鹏锦知道他想说什么,“你不知道?”
“呵,”魏鹏锦自嘲一笑,“是啊,我的死活,你怎么会知道呢?”
“可我母亲的死,你总知道吧。”
魏鹏锦的母亲,承恩公转了转眼珠子,回想了足足一刻钟,才想起来。
他母亲名叫月姬,是青州一名歌姬,魏申,也就是承恩公的嫡次子,魏鹏锦的父亲,当初去青州时对月姬一见钟情,想纳她为妾,可月姬卖艺不卖身,不想入府为妾,魏申就生生将人掳了回来,做了通房。
月姬寻死,魏申便叫人将她日日捆住,连夜里行房都不得自由,俨然失去了为人的尊严,旁人说她能攀上魏二爷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让她安分点,可月姬从不觉得为人妾室是福,只觉得自己是被人豢养在笼中,折断了翅膀的鸟雀。
偏生那副皮囊被魏申所喜,夜夜被迫承欢,月姬很快便有喜了,魏申以为有了孩子月姬就会妥协,可她却偷喝了堕子药,偏偏这个孩子命大,这样都没死成,还被魏申发觉,将月姬看管起来。
不得自由的人,连死的选择都没有。
肚子一日一日大了起来,月姬越来越绝望,终于在临产之前寻到机会,跳了湖,带着腹中已成型的孩子,想要一尸两命。
月姬知道,她生下孩子不过是让孩子受苦,不如不生。
可跳湖没多久,被人捞了起来,魏家请来的大夫说月姬活不成了,但腹中的孩子还有救,他们便生剖了月姬,取出了腹中的孩子,魏家孙辈第九个孩子,魏鹏锦。
而孩子离开月姬肚子的那一刻,月姬就死在了血腥的产房内,死不瞑目。
魏鹏锦找到了当初的产婆,逼问出这一段话时,魏鹏锦想,月姬一定在遗憾,没有带着他一同离开人世,独留他受苦。
果然也如月姬猜想的那样,魏鹏锦是被活剖了肚子才取出来的,被人视为不祥,觉得月姬是被他害死的,从出生就被魏家人嫌弃,魏申更是觉得晦气,很快就有了新欢,将月姬抛之脑后,连同魏鹏锦这个不值钱的庶子一起忘记。
无人庇佑,又背上不祥、晦气的庶子,在魏家受了多少苦难,是无法想象的。
魏鹏锦能活下来,全靠了两个字——命硬。
有时候他也想,要是命没这么硬就好了,死,也是一种解脱。
“冤有头债有主,我本该找魏申报仇,可惜他死得早,子债父偿,我只好找你。”魏鹏锦系上衣带,谁也不知道他的身躯上有这么多的屈辱。
“不……我、我待你好。”承恩公喘息着,也不知怎么,就好似回光返照一般,突然就说顺了话,他想叫魏鹏锦顾念之前他亲自教导的情谊。
“你待我好?”魏鹏锦笑了,“你怕是忘了之前有一次慧祥拿鞭子抽我的时候,你亲眼瞧见,却只是带走了慧祥,并没有训斥一句。”
“也对,你或许以为蜷缩在地上,被打成死狗一样的我是魏家哪个下人吧。”
“在你眼里,你只有嫡孙魏鹏程,可惜啊,魏鹏程被玄熊吃了,”魏鹏锦低头拍了拍衣摆,在凳子上坐了下来,“你猜这么多人,怎么就单单魏鹏程被玄熊拖走了呢?”
承恩公瞪着魏鹏锦,黑白分明的眼珠子令人瘆得慌,“是你!”
“对,是我,他的衣服上被我涂抹了蜂蜜,又染了熏香,玄熊爱吃蜂蜜,哦对了,魏鹏程被打断腿那次也是我给燕王通风报信。”
魏鹏锦面上带着笑,好似在和承恩公说今日的月亮很漂亮,“慧祥去和亲,也有我一份,乔氏的砒霜是我给的,尚大人从魏家搜出了很多你与楚国来往的书信,书信上盖着你的私印,也是我伪造的。”
“这些都是我做的,那又怎么样?”魏鹏锦看着被气得面色通红的承恩公,他心中积弊的宿疾忽然便康复了,“你们加诸在我身上的,何止万千?”
“魏家倒了,你也好不了。”无边的愤怒之下,承恩公头脑发蒙,语句却愈发通顺,他怎么会想到魏家藏着一个吃人的虎狼,魏家的倒塌,竟全是因为自己人,何其可悲啊!
“不,你错了,魏家倒了,我才能好,燕王不日就要被立为太子,可惜你看不见这一幕,而我跟着燕王,也算是功臣,你应该感谢我,没有我,魏家的血脉就断了,虽然我极其厌恶我骨子里流着魏家的血。”魏鹏锦冷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