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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天晚上过后,她都好多天没跟他使小性子了,他还有些不习惯,甚至有点,怀念。
林黛玉提着衣裙,回头瞥了他一眼,看见他竟然还带了点遗憾的表情,立刻凝眉不悦道:“我不能开心吗?我就是该哭哭啼啼的不成?”
“能能能,”贾琰忙连声告饶,见她没注意路边的枝杈,便伸手帮她挡开,低笑着感慨:“我的玉儿真是长大懂事了。”
“谁是你的玉儿!”林黛玉啐了一口,心里却因为他自然亲昵的语气有了点甜意,她拍开他的手,自己小心躲过枝杈,红着脸嘟囔道:“油腔滑调。”说着就快步往旁边的小道上走去。
贾琰一把拉住她,“这条路不好走。”
原来两人已经走到了岔道口,前面有两条路,一条是官道,宽阔平坦些,一条是小路,草木丛生,只余两人宽,显然是附近的村民踩出来的,林黛玉走的方向正是这条小路。
贾琰在林黛玉的侧后方,他看不见她的表情,只觉得她一动不动地看着前面两条路有些奇怪,正欲上前时,就见她回过了身。
林黛玉的眼睛里思绪莫名,她轻声问:“我原以为你会喜欢走小路,是我想错了吗?”
贾琰目光一凝,松开了她。
她意有所指。
“我从不曾劝你,”沉默半晌,林黛玉幽幽开了口,“可是我刚刚坐在马车里,听到你们说话,便想着我还是要劝一劝你才好。”
贾琰的心突然跳的有些快,他看着她,尽量语气平静地问,“你要劝我什么?”
“这位何大人,他虐杀了程姑娘,却升了四品道员,他伤了你,可是你还要和他温语相对,假若是我,我是不平的,”林黛玉轻笑了一下,“仕宦之道,果然以无良不肖为高吗?”
见贾琰张口欲辩驳,林黛玉接着道,“可是此去平安州,你做的是这样的事,只怕会遇到更多像何大人这般的人,你要与他们虚与委蛇,假意敷衍。这也不算什么,假作真时真亦假,怕的是,”
“到最后,假戏真做。”你真的会和他们一样。
林黛玉伸手指着前面道:“两条路,平坦的,狭小的,你选哪条都好,我都陪着你,只是,”她回身,眼神清澈澄莹,声音坦荡自然地道:
“不要走回头路,当时没有选的,最后也不要选。”
这番话,一是怕他迷失自我,二是怕他因为顾忌到她而走错了路。这一路上,她身体不好,为此他要时时妥协,可她要来平安州,只是想简简单单的跟他在一起,她并不想自己成为他的软肋。他从不曾要求改变她,那么她也不会让他改变。
她希望他和她,都能一如最初的样子。至于结果,甚至生死,在林黛玉看来,都没有多重要。
贾琰微震,他上前一步,将她用力的抱进怀里,他何其有幸,能遇到她!
“玉儿,”他的声音有些激荡,可激荡下还掩藏了一丝不易让人察觉的紧张,他握在她肩膀的手指关节微微有些泛白,他问,“你有没有觉得,我不是个好夫君?”
什么叫好呢?林黛玉想,予她金银珠玉,予她华服美冠吗?还是予她另一个比大观园更大的园子?
她想起了当年那只春来时就在潇湘馆安家的燕子,它飞走时,她有些惆怅,但更多的是开心,她盼着它越飞越高,越飞越远,它是自由的,身心都是。秋飞春回,一年一年,它不忘初衷,它知晓归途。
“玉儿?”
林黛玉回神,想起他的问题,没怎么犹豫地点了点头,因为她头搁在他肩膀上,怕他看不见,故而又“嗯”了一声。
贾琰一僵,没想到她回应地这么肯定,但他没松手,反而更紧地抱住了她。
林黛玉感觉到他的僵硬,有些促狭地笑弯了眉眼,还故意略带惆怅地叹了口气,却又不说话。
过了好久,她去握他的手,摸到他的手心里出了一层薄汗,才微哼道:“二月去平安州之前,你就承诺给我做春笋鲈鱼吃,牢狱里又说了一遍,结果到现在,你做了吗?言而无信!哪有你这样的?”
贾琰松手,低头凝着她。
林黛玉冲他歪了歪头,笑生两靥,灿若云霞,明眸熠熠,哪里有半分悔意,分明就是故意捉弄他。
贾琰将额头抵在她头上,两个人对望了一会儿,相视而笑。
过了好久之后,林黛玉才推开他,先是娇嗔,“怪热的,”而后转过身,指指前面,问他,“重新让你选,你想走哪一条?”
贾琰望向旁边的那条小路,只见那一边的树木长的尤为茂盛,竟然还有几株水杉木,水杉木这种树木多在湿润或有积水的地方生长,仔细看这条小路,上面除了脚印,还有压出来的圆印子,像是木桶的形状,多半是那边有条河,有人来这边挑水留下的。
贾琰唇边带了笑意,“你竟然还识得水杉?”古代不像现代信息那么发达,书本记载也多是文字少有插图,林黛玉身为足不出户的闺秀,还能一眼认出这种树木,挺让人惊讶的。
“古貌孑遗藏雾海,新姿秀衍噪林泉,说的不就是水杉木吗?”林黛玉先是不屑地瞥他一眼,而后看了看天色,用手指戳了戳他,催促道:“我们去河边,那里凉快些。”好不容易有了半日安宁时光,她不想那么早回去。
贾琰见她灵动自得的样子,心里的欢喜一层一层漫上来,他走到她前面,蹲下身,“上来,我背你。”
林黛玉却猛然摇头,她连声道:“我不累!我自己走。”说完抬脚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