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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不到两句,她语气又带上了熟悉的讥诮。看来时间和磨难,的确会带给人最好的成长,有的人被磨平了棱角,可有的人,只不过是学会了隐藏,只等时机一到,就会露出带血的刀锋。
葛小秀将攒盒推到一边,无意跟他说些废话,直接开门见山地说出这次的目的:“王爷派我来询问一下矿山的情况。”
贾琰点点头,道:“所以你就来我夫人身边当丫鬟?”
葛小秀皱眉,但转眼想到他夫人不过是个纯真不知世事的闺秀,他应该是怕她在她身边会被人认出来,给他夫人带来危险,便言简意赅地作了回答:“不会有人认出我。”她自小生活在荒山寨,见到的外人不多,她变化又极大,故而认得她的人很少,所以她才能侥幸逃生这么多年。想了想又解释道:“外面看守你的人太多,内宅方便。”
“我不是这个意思,”贾琰笑道,“归根结底是因为我卷入这件事,才带累她如此,跟着我东奔西走,还摊上这生死未知的麻烦。”
葛小秀随意应了一声,待要再问他矿山的事情,却见他伸手拿了桌边的压手杯摆在她面前,又执了茶壶给她倒茶,他笑得温和,“我只是感慨一晃三年都过去了。”
“我不渴,”葛小秀一把将杯子推到一边,挑眉看了他一眼,“你是打算跟我叙旧?我怎么不记得我们什么时候有交情了?”
“葛姑娘数次相救,我一直未曾谢你,今日以茶代酒,我敬你一杯。”贾琰并不理会她的讥讽,只是抬手仰头喝了一杯,举杯时手却不稳,茶水洒了一些于袖口上。
葛小秀才注意到他的右手有些不寻常,中指骨结凸起,小拇指却是蜷曲着,她拧起了眉,问道:“手怎么了?”问了一句后却极快地松开了皱着的眉,她是习武之人,看一眼就知道伤是怎么弄的,因此扯开了嘴角,讥笑般“啧”了一声,“丢官入狱,还被弄废了手,好本事。”
贾琰放下茶杯,语气玩味般叹道:“是我过于自大,我以为王爷会施救于我。”
葛小秀瞳孔骤然收紧,脸上的表情一下子收了起来,她问道:“你什么意思?”
贾琰面上表情倒是不变,他施施然又倒了一杯茶,抬手敬她,笑道,“我随口一说而已。”
葛小秀冷笑一声,她脸朝前凑了凑,深陷的眼窝在冷厉的轮廓下攫取人心,她盯住他的眼睛,认真道:“我真是烦透你这种一句话绕成三句话说的虚伪了。”
只说了一句,她就迅速后退,神情肃然,“王爷不能施救,否则会引起别人怀疑,不过也一直派人暗中照料,你不会有性命之忧。”
贾琰失笑,“我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才说是随口一说而已,实话。”
葛小秀拧起了眉,她觉得对他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你有完没完?”她咬牙重申道,“我是来问你矿山的情况。”
贾琰又倒一杯茶,敬了第三杯给她,喝完后才收了笑容,缓声道:“我只是想说,我既然选择站在王爷这边,就一定会尽心尽力。”
而听到他这句话,葛小秀不耐的神情转变为思索,她看他一眼,就知道他这个人不会无故跟她寒暄废话半天,她再次冷声道:“既然尽心尽力,就不要顾左右而言他,说正事。”
贾琰却是垂目,半晌才抬眼笑道:“矿山的事么,非一日之功,不必急于一时,还是徐徐图之方好。”说完站起来,道:“天色不早了,我就不在此打扰葛姑娘休息了。”竟是不等她回应,直接告辞了。
葛小秀眸色渐深。
他说了这么多,先是点出他的夫人被迫陷于危境,后又提手被废,官路已断,王爷没有施救之事,最后又表忠心,可就是对矿山的情况只字未提,那么他无非是想,在最后的阶段前,给自己要一个保障。
“葛姑娘。”
葛小秀正自走神儿,却不料贾琰在走出门口后又转过了身,不过他只是站在门前,并不走近。
“所有的掌权者,是不在乎棋子的前途生死的,他更在乎的是你能为他做什么,废棋是不值得动心思的。”
青年没什么表情,但眼神清润,声音疏朗,面色诚恳,看着倒比刚刚的笑容更多两分真心,他欲言又止,似乎是想多劝她几句,可是最终也只留下一句“你好自为之。”就再次转身,准备离去。
王爷没有对他施救,确实是怕引人怀疑,但这也说明,在王爷的眼里,更在乎的不是他这个人,而是他还有没有用,他对整件事有什么影响,这是一个掌权者的正常思路,他尚且如此,而她是叛匪之女,等到她成了废棋,谁还会为她费心思?倒不如趁着未定之时,多为自己筹谋计划。
葛小秀叫住了他。
“我会把你之前的话转述给王爷,我想王爷会明白你的意思,这时候他不会吝啬的,另外,”葛小秀顿了顿,冷声继续道:“我会尽快离开,找一个相对安全的人在你夫人身边来接替我,你别急着拒绝,有个人在你夫人身边,说不定还能保护她。”
贾琰没再回应,大步离去。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的背影,葛小秀突然想起第一次见他的时候,那时候,他还算是个初出茅庐的少年,飞扬意气,在她爹的介绍下,一见面就很识趣地叫她“葛姐姐,”好像毫无芥蒂,真的准备在荒山寨扎根一样。
那时候他就喜欢装,可是装得很是拙劣,让人一眼就能看穿,她能看出来,她爹自然也能看出来,她爹私底下就悄悄跟她说,等这小子把这趟兵器铸完了,就杀了他,她爹跟她说这个,也是怕她对他动别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