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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灵再一次痛苦的回想起昔日在易家的日子。“爹娘”一共有四个孩子,两儿两女,相比较其他三人,她简直像是生活在地狱里。
从小到大,她就知道父母只喜欢姐姐和两个弟弟,对她则是百般的欺凌无视。她与他们三人的吃穿用度从来都不是一个档次的,甚至就连家里体面的大丫鬟,穿的都比她强一些。
姐姐和弟弟可以得到任何想要的东西,而她只要开口提出要求,换来的一定是责骂和嘲讽;姐姐和弟弟生病了有娘亲照顾,念书时有父亲教导,生辰时更是有全家人陪伴庆祝,而这些她统统不曾享受过。
她打小就知道要乖要听话,要会看别人的脸色,这样才能过的好一些,可是姐姐和弟弟却可以随意的撒娇发脾气,他们每次这么做完,父母都会满足他们提出的要求,就算是生气也不舍得打骂三个心肝,而是把火撒在她头上。
很小的时候,她还会哭闹父母的偏心,会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亲生的,为什么父母对待她和对待姐姐弟弟简直是天壤之别。后来她渐渐变得麻木而谨慎,不再怨恨父母的不公,她只觉得自己实在是命苦。她没有了反抗的心力,变得逆来顺受,变得麻木卑微。
随着年龄的增长,她开始盼着早点嫁人。或许她能嫁个爱她疼她的夫君,不需要对方家世显赫、前途无量,她只求嫁个能知冷知热的老实人,哪怕粗茶淡饭一辈子,也好过做什么易家的千金。
然而命运从来不曾放过她,在婚事定下来的那一刻,她觉得自己的天,塌了。父母居然将她嫁给了林家的一个庶子,其实她倒是没有嫡庶尊卑的观念,也不在意对方的身份,让她无比绝望的是,那个男人有痨病,早就病入膏肓没几年活头了。
从来都是乖巧到逆来顺受的她第一次反抗了父母的意愿,然而她怎么可能是他们的对手,最终一顶花轿还是将她抬入了林家。
也许是因为没什么嫁妆,也许是因为知道她在易家有多么的不受重视,也许只是被庶出的痨病夫君所牵连了,她嫁入林家后,就宛如从一个地狱跨入了另一个地狱。
夫君半死不活的下不了床,一天中几乎所有的时间都是躺在床上度过的;名义上婆婆因为自己没有子嗣就把气撒在他们夫妻身上,不断的使些细碎的小伎俩折磨羞辱她;家中的下人们也都来轻视欺负他们夫妻,她和夫君一共就只有三个下人可以使唤,还都是婆婆派来房里看着他们的。
房间里永远充斥着药味和血腥味,咳嗽声和喘息声日夜不停的回荡在耳边,床上的那个人骨瘦如柴、惨白如鬼。他时不时的就要疯狂的咳嗽好一阵子,仿佛五脏六腑都要从喉咙里被咳出来;不咳嗽的时候他便时而低声呻吟、时而高声喊疼……
而这些可怖的场景上演的时候,不分昼夜寒暑。
难得的,他也会安静的睡上片刻,可身边的她却坐卧难安。她要不时的伸出手去探他的鼻息,生怕他随时都可能咽气。
她就这样陪着一个痨病鬼熬啊熬啊,她觉得自己也病了,他们夫妻二人,一个是身体上的病,一个是心灵上的病,两个人都病入膏肓,再也没有痊愈的可能。
或许世界上最恐怖的事,不是生了重病等死,而是一个活生生的好人陪着将死之人熬日子。
终于有一天,她咳出了第一口血,那一刻她只感到了解脱。她想,她大概也活不长了,这苦难凄凉的一生,也终于要走到了尽头。她一点也不觉得恐惧遗憾,她甚至有了一种终于熬出了头的轻松感。
可是,她的命为什么这么苦啊。
如果沈妙合说的都是真的,她也本该有个幸福美满的家庭,有疼爱她的父母,她可以快乐的长大的,她可以圆满的走完这一生的。
是谁毁了她的家?毁了她一辈子?
对,是易家,是她名义上的那对父母。他们杀了她的父母又迫于威胁收养了她,但他们虐待她欺凌她,毁了她的人生,让她没有过过一天称心如意的日子……
杀人凶手。易灵停下脚步咬紧牙关,一字一字的从牙缝里蹦出这四个字,每个字都充满了恨意和杀气,她双眼通红,直勾勾的盯着远处林府错落有致的房子,心中无限的恨意蔓延。
易灵回到房间里就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当中,无论谁与她说话她都一言不发,不管是丈夫对她突然回来的询问,还是婆婆回家后因为她不告而别的谩骂,她都一声不吭的默默听着。
不回应,不解释。甚至连眼神都不给他们一个。她仿佛被勾走了魂儿一般,整个人都是呆呆的木木的,就连最后婆婆气急败坏之下狠狠给了她一记耳光,她也没有丝毫的反应。
待婆婆走后,丈夫林勋心疼的望着易灵脸上的巴掌印,一边咳嗽一边安慰道:“你疼不疼啊?咳咳,下次……下次你别和她一起出去了,咳咳,她就是想找借口……咳咳找借口欺负你……”
林勋看上去很想过来摸一摸妻子的脸,可是他现在连在床上坐起来都很苦难,他撑着骨瘦如柴的身体,挣扎了好半天也没能成功,气恼的直捶打床沿,喘息着骂自己道:“我,我这个破身子,床都下不了,眼看着你被人欺负……咳咳咳……天底下就没有比我再窝囊的丈夫了……。咳咳,我还活着做什么,白白拖累了你……咳咳……”
撕心裂肺的咳嗽声终于唤醒了易灵的神智,她忙走过去,喂丈夫喝水、帮丈夫顺气。平日里林勋但凡说这种丧气话,她都会宽慰一二,可是今日却一言不发,似乎她只是人在这里,魂儿还不知游荡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