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劳这位大哥。"贺穆兰拱了拱手,随手从袖袋里拿了一盒盐给他。
她之前在高金龙那里得了不少盐,家里盐又充足,花母就弄了很多小盒子装了盐给她塞到包裹里,这东西方便换东西又不重,带在身上,若在外面没吃什么的只能将就,撒点盐也可以添些滋味。
那中年汉子没当面打开盒子,但接过来一摇也知道是粉末状的东西,虽然不知道是什么,还是高高兴兴的走了,只留下贺穆兰对着那报恩寺深思。
报恩寺里东西都被抢完了,对她来说,反倒是好事。这样的一座空寺,应该不会引起官府的注意。
可是空寺并不代表就没用了。这么大一处场所,不是做了游侠儿和流浪人暂时栖身的地方,就是被官府另作了他用或即将另作他用。门口有差吏在巡逻,说明这姓江的太守肯定还想打这寺庙的注意,再用上一回。
贺穆兰摸清了寺院的后门和边门在哪儿,又摸到墙角找到了那座五层的浮屠塔,这才回了客店,将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的说来。
爱染一听贺穆兰的话,脸色顿时白的如同金纸,身子也哆嗦了起来。
"慈苦,慈苦是我师叔的法号。"他脚步晃了几下,一下子坐倒在地。"我师父说我师叔是有大慈悲的人,怎么会落得这个下场?"
"此地的县令之恶,在于罔顾人伦,见利忘义,你千万不可露面,更不可说出你是慈苦大师的师侄,那张家寡妇都死在狱中,谁知道他有什么手段。你人单力薄,世道险恶,先保护好自身才是道理。"贺穆兰摸了摸爱染光溜溜的脑门。因为好多天没有人给他剃头,已经能摸到刺刺的手感,青茬也长出来不少,他却一点都没意识到,可知心情有多慌乱。
"晚上把舍利给我,我去帮你安放在塔里。"
贺穆兰本来不用趟这浑水,只要把这小和尚劝回去就是。可是这和尚下山一遭,无非就是想把师父好好安葬,再找个归宿,如今归宿是没了,至少让人家的师父能够"叶落归根"。
就如爱染那早上看到的花苞,贺穆兰救不了已经无力回天的枯树,也没办法让那个花苞开花,但看一看那花苞,让它不枉来这一趟,总是好的。
"您,您对我这么好,叫我如何报答……"爱染又开始抹眼泪了,"我身无长物,连为您做的事都没有,您还要为我涉险……"
"爱染,你别哭。"贺穆兰拍了拍他。"你可知我为何要帮你?"
"因为,因为您心善。"
"因为我想告诉你,山下有坏人,也有好人。有利用陛下的政令而迫害僧人的恶棍,也有不怕危险愿意助你的热心人。你如今还小,以后的人生还长,莫要被这样的事情吓倒,不愿意再相信任何人,将自己关到名为‘佛祖’的牢笼里去。"
爱染的眼泪停住了,他红着鼻子喃喃问道:"牢笼吗?"
"你说你生来就是沙门,没有俗可还,所以你一生下来就屈从了现实不是吗?即使现在要还俗,无非就是又一次的屈从了现实而已。你能学习做个沙门,就能学习做个俗家弟子。相信我,做个普通人不会比当和尚还要难的,大部分人还不如你呢,你至少还识字不是吗?"
贺穆兰拍了拍爱染的肩膀。"等我把你师父的遗骨送回寺庙里,你可以考虑看看这件事。"
"当僧人不是罪过,可当普通人也不是什么可怕的事。你觉得我可怕吗?"贺穆兰笑着问他。
"不,您虽然有时候有些凶,可是却是个很好很好的人。"爱染想起自己"摸墙"那时候贺穆兰的表情。
贺穆兰微微一滞,摸了摸鼻子。
"做个普通人,你会遇见无数像我这样的人。虽然也会遇见坏人,但坏人不会无缘无故害你,你能通晓如此深奥的佛经,又为何不能通晓世情呢?在我看起来,它们之间是没什么不同的。"
"你考虑考虑看看,若是你还想当个僧人,我和阿单卓就把你送回云白山里去。若是你想试试看做一个像我们一样的人,我们也可以教你。"
"我……我会好好考虑。"爱染将怀中的包裹解了下来,递给她一个巴掌大的铜匣子,匣子边角都是圆的,看起来不像是匣子,倒像是棺材。"这便是我师父的骨舍利。若您觉得有危险,就不要冒险了,还有那入牢狱。[,!]之类的话……"
贺穆兰接过匣子,微微一笑。
"啊,我还没住过牢狱呢。偶尔进去住住,也不失为一种体验。"
阿单卓皱了皱眉。
但他知道花姨素来主意多,也没有再多劝。
贺穆兰溜进报恩寺的过程无比容易,她几乎是毫无阻力的进入了报恩寺的。
古时候的夜晚和现代的完全不同,若说现代至少还有路灯,或者别的什么照明光的话,那古代的夜晚漆黑的就像是能吞噬人一般,即使有灯笼也驱散不了多少黑暗。
贺穆兰并没有夜间视觉,也不是带着火把火折,能在半夜翻过围墙而不是一头撞到墙壁,是因为她那批皇帝赏赐的珠宝里有一枚夜明珠,她看过赏赐的单子,这珠子被叫做"随珠",只有一枚,不过枣子般大小,贺穆兰挺喜欢这枚萤石,经常拿出来把玩,这次出门,也带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