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彧被这个并不难回答的问题给问住了。
他思索了将近两分钟,才把思绪从徒劳的回忆中抽离出来,尴尬地摇了摇头:“抱歉,我不清楚非非有没有遇到特别的事情。”
说着,他看向何昕,像是在期待什么不同的答案,可后者最近虽然因为取钥匙的事情见过李非鱼一面,但通过她茫然而愧悔的表情就可以看出来,那次碰面多半充满了“公事公办”的气氛,她根本就没想起来要关心一下女儿的生活。李彧便只能坦承道:“两位警官,想来你们也能看出来,我们家这个状况实在是……非非的事情就麻烦你们多费心了!”
不过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李彧却觉得舌头都苦得发麻了。
有些事,又或是有些人,总是会被当做理所当然的存在,直到猝然消失的那一天。
顾行看着对面从头到脚都写满了悔不当初的夫妻二人,神思微微有些恍惚,但他立刻就回过神来,镇定地问道:“勒索电话的内容呢?”
他的语速比平时更慢,但声音中那些生涩与紧绷的意味却像是被人大刀阔斧地剔除掉了,只剩下音色中最本初的冷凝和沉稳。
陆离诧异地投过去了个眼神,但这不是纠结细节的好时机,他只好把疑惑压在了心底,便听李彧回忆道:“是这样,我太太刚接起电话,还没说话,那边就有个男人问她是不是非非的母亲,说非非在他那里。我们开始还以为是路上出了事故,对方是医院之类地方的人,但紧接着,那人就说非非被他绑架了,要我们付一千万的赎金才肯放人!”
陆离插话道:“他虽然这么说,但空口无凭……”
李彧苦笑着颔首:“我也是这么想的,但那个人立刻就发过来了一张照片。”
他不知想起了什么,声音突然有一点变了调子,连忙停住话头,翻开手机相册,里面最新保存的正是绑匪发来的那张照片。
陆离正要凑过去看,顾行却先一步上前,将手机接了过来。
就在看清照片的同时,他的瞳孔骤然缩紧。照片是自上向下拍摄的,图像正中间的人确实正是李非鱼,她被结结实实地绑在一张椅子上,嘴上也贴了张银灰色的胶带,而无论是脸上还是胶带上,都蹭上了几抹暗红色,光线昏暗,看不清是颜料还是血。
顾行的手不自然地晃动了下,仿佛手里托着的不是个没有三两沉的手机,而是块刚从炉火里扒拉出来的铁块。
但他的视线却始终没有从图片上移开,最初的震惊过去之后,更多的细节便浮现了出来。照片上的李非鱼半侧着头,像是极力想要避开镜头,而绑匪显然不会让她如愿,一只戴着手套的属于男人的手从下方伸了过来,死死捏住了她的下巴,将她的脸固定在了一个能让人看清的角度上,几道灯光从不同的方向照射过来,让她眉眼间的冷意显露无遗。
照片中场景受限,几乎只局限在李非鱼周身,往上瞧不见灯盏和天花板,往下只能看到一小块地面,而左右更是被挡得严严实实。顾行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一小片像是刻意截取下来的景象,好半天,低声缓慢地说道:“房间很大,不是私人住宅。”
李彧和何昕同时精神一振,目光炯炯地看了过来。
顾行却没留神,问道:“绑匪还说什么了?”
两人刚生出的希望悬在半空,上不来下不去,晃荡得心烦意乱,却只能配合地回答:“没有别的了,就让我们等进一步联络。”
顾行点了点头就要出去,却被何昕唤住:“等等!你刚才说的……你认出这地方了?”
她的声音中满含期待,像是恨不得警方立刻就从照片中读出确切的地址和门牌号,然后在半个小时之内就赶到那里把人给救出来似的。可现实却令她失望了。顾行平静道:“通过影子判断,房间中有多盏灯,但光线仍然昏暗。”
产生这种状况的最可能原因就是李非鱼被关押的地方比正常的房间要空旷巨大许多,从大型会议室到工厂厂房或体育馆之类的地方。虽说单凭这一点仍旧无法判断出具体位置,但毕竟算是一条线索,聊胜于无。
说完这句话之后,顾行便走出了卧室,并没有发觉身后陆离的表情越来越复杂。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顾行就被带去看过了许多医生,可惜无论是心理疏导还是药物治疗都收效甚微,到了最后,苗惠君夫妇与渐渐长大懂事的陆离都开始破罐子破摔地认了命,觉得他没有彻底变成个哑巴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陆离到现在还记得与一位颇负盛名的老大夫私下里的谈话,他说,顾行的毛病虽说是心因,但多年下来,已经很难痊愈了,越逼着他表达,给他的压力越大,就越容易让他下意识地产生一种置身于发生事故当时的紧张感,也正因为如此,越是紧张,这毛病也就越严重,可谓形成了一个死循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