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非鱼道:“什么病,平时在哪治疗,治疗过程中……嗯,还有生活中,有没有遇到什么严重的困难?”一口气问完,她又笑道:“柳经理,我不希望听你用‘普通同事’之类的话来敷衍,你和吴书理究竟是否熟悉,只要稍微找人问一问就全都清楚了!”
这句话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柳经理的双肩一下子垮了下去。
她颓然往后仰倒在椅背上,半晌才道:“是,我和老吴当年是有过一段,但那早就结束了啊!十年前,他查出了绝症——一时半会死不了,但就是烧钱熬着命,他老婆孩子都不要他了,我还能怎么办,真抛家舍业地跟他双宿双飞吗!我们的关系本来就见不了光,我、我……”
她的情绪有点激动,李非鱼随口一诈,也没想到能诈出来这么个重磅新闻,她对着电话轻轻咳嗽了一声,将彼此都从失态的边缘拉了回来。柳经理神经质地绞动着电话线:“这些年老吴过得不太好,我知道,可我自己家里上有老下有小,对他的情况实在是爱莫能助……上个月,他突然找到我,说求我帮他疏通下关系,让他在店庆的时候走个后门,我没多想,就……答应了。”
这应该就是那个明显不伦不类并且很像诈骗的抽奖活动的来源了。
见李非鱼沉默下来,柳经理有点慌了,连忙解释:“我是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啊!我就是想,搞抽奖什么的,背地里肯定有点猫腻,他估计就是想捞点油水,毕竟他这么多年为了看病,存款用光了,房子也卖了,这活动谁干不是干哪,我就顺手帮他一把,不也是救人一命的好事吗!”
是好事,对吴书理来说是得偿所愿的好事,可对于在几个小时之后可能染病的人们来说,就是要命的“好”事了!
在记下了吴书理看病的医院之后,李非鱼便没再多说什么。从道德层面当然可以冠冕堂皇地谴责柳经理,但仔细想想,无论是婚外情,还是走后门帮忙,又和吴书理选择犯罪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呢?此时此刻,她不过也只是个被利用了的倒霉鬼而已。
李非鱼拿手机拄着下巴,思索了一会,然后跳下床,顺着走廊又摸到了护士站。
病人大多休息得早,不过晚上九点多,住院楼中却早已安静下来,“笃笃笃”敲台面的声音被夜色衬托得十分清晰。值班护士下意识一抬头,刚看清面前的人,差点就要原地疯掉:“你怎么又跑出来了!”
李非鱼笑眯眯地绕到台子后面,找了把椅子坐下来:“张姐,今天的值班医生是谁呀?认识不认识血液科的人?”
张娟狐疑地瞅她:“大晚上你折腾来折腾去不好好休息,问这个干嘛?”
李非鱼半真半假地叹了口气:“案情相关,作为人民公仆,我这不是得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么。”
张娟听着就觉得不着调,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要去抢她手里的手机,却被轻轻巧巧避过了,只得往旁边的值班室努了努嘴:“血液科啊,王医生应该能知道吧,不过她刚被个患者叫去了,等她回来你自己去——哎,正好回来了,你去问吧。”
从另外一个方向,有个四十来岁的女医生走了过来,正要推开值班室的门,听见动静,往这边望了过来。
李非鱼笑了笑,迎了上去:“王医生!”
王文秀手扶在门把手上,镜片后的双眼透着严厉与慎重:“你是这层的病人?是哪里不舒服么?”
李非鱼摇摇头,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的身份便直入正题:“请问你是否认识血液科的刘晓平医生?我们现在急需了解他一个病人的情况,据我们所知,那名病人很可能参与了一起恶性案件。”
“晓平?”王文秀愣了,表情突然古怪起来,“那就是我爱人,你说他的病人怎么了?”
李非鱼也噎了下,没想到事情会凑巧到这个地步,她赶紧收敛心神:“能麻烦你联系他一下吗?情况非常紧急!”
见王文秀点了头,她也立刻开始拨打顾行的电话。但不知什么原因,无论是他还是陆离,电话都一直打不通,无奈之下,她只能长话短说地发了条信息过去,希望他能尽快看到。
信息刚发完,王文秀也把手机递了过来,男人舒缓的声音从听筒中传出来:“你好,我听说我的病人吴书理被卷进了什么案件里?”
李非鱼微微叹了口气:“不是被卷入,而是很可能主动参与策划了一起恶性案件。”
对面霎时静了下来,李非鱼继续道:“我希望能够多了解一些他的情况,包括病情、病人的心态、情绪变化、经济状况,还有所有你能够回想起来的细节,这些都很重要!”
电话对面仍旧在沉默,似乎在犹豫,不知该不该擅自把有关病人的消息透露出去。但在权衡之后,他还是开了口:“这个病人……很不好说。”
“不好说?”李非鱼追问。
刘晓平道:“对。他是我的老病人了,从确诊到现在总得有十来年了吧!最开始确诊的时候他很不愿意接受,一直处在非常严重的负面情绪中,怨天尤人,我记得很清楚,那时候每次他来做治疗,我们科里的医生护士都要被他骂个遍。”
李非鱼道:“那最近一段时间呢?”
刘晓平似乎苦笑了一声:“警察同志,我就实话实说了,这段时间他挺反常的——原本这几年他已经不大发脾气了,不过最近几个月他的病情恶化得特别快,所以情绪也又开始激动,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但谁知道从上个月开始他就像突然变了个人一样,不仅不骂人了,偶尔还会盯着我们露个笑脸,就好像已经完全接受了病情似的!”
他说完,斟酌了下:“这么说可能不太好,但我瞧着他那副样子,总觉得有点瘆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