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雪翩跹,在天地间扬起扯絮般的纯白,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度日如年的三个月零十九天,漫长得如同冰封的无数个世纪。
秦纵遥定定锁住眼前这抹纤细的黑色身影,仿佛又入了梦,唯恐一伸手,她便会化作水月镜花,始终触碰不到。
雪下得更密了,落在她的柔软发梢、她大红如火的围巾上头,和泪水一般扑簌。
落雪的世界尤其安静,在他们彼此的感官和世界里,此时此刻,唯剩对方身影。
把梁泽的满脸失落和何文的眼神深邃全看在眼里,徐唐按捺住不忍上前,轻轻唤了声:
“纵遥,我们……”
还没来得及说下面的话,只见藏蓝色身影一闪,眸色动容的秦纵遥跨步上前,长臂一伸,狠狠把怔仲原地的何尽欢拉进怀里,直到感觉她身体的温热和不断呵在耳畔的气息,他才确定,不是梦,她真的回来了,毫发无损的回来了。身体不受控制的跌进洋溢着清幽檀香的熟悉怀抱,何尽欢任由他的两条手臂紧紧钳箍住自己,好像不那么用力的话,自己便会眨眼凭空消失。
拥抱的力度若能证明情感浓烈的话,这一刻的秦纵遥,真的用尽了全身力气。
全世界皆是背景,若这一刻能够成为永恒的定格,该多好。
没有误会,没有隐瞒,没有矛盾,只有彼此间来回相融的情感。
大雪纷飞里,满心潮湿。
“尽欢……”多日来堆积在胸口的诸多情绪一股脑儿冲向头部,注意到轮椅上的何文正投来含义莫测的注视,秦纵遥意识到,自己第一回有了头脑空白的时刻,竟然没有考虑到还有这么多人在等。他依依不舍的松开怀里的柔软身体,冰凉双手握住何尽欢的双肩,眉心拧成一个“川”字,沉重道:“尽欢,外婆去了……”
徐唐和梁泽闻言一怔,坐在轮椅上的何文则张了张嘴,眼神顷刻暗淡,恍如天边低垂的云层。
“什么?”
昏昏沉沉的脑子里像突然炸响一记震耳欲聋的鞭炮,何尽欢睁大水波才淡的眼睛,好不容易收回去的泪珠子又滚滚落下来。
外婆竟然没有等到爸爸和自己吗?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抑制不住的痛哭让所有人为之心酸,秦纵遥一手抱着她,一手按住她抵在胸口的头,柔声劝慰:
“尽欢,听我说,外婆走得十分安详。我告诉她,你们正在来的路上,她笑得非常开心,拉着我的手说看到你们了……”
“可是她为什么不等等我们?”死死抓住他的衣领,何尽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心如刀割,真的很痛:
“是我不好,我不该跑那么远,把她一个人孤零零扔下……”
生离死别,又是一次人世间的深深悲痛。
恍然记起上次在此匆匆送别云姨,这次是外婆,秦纵遥心里亦说不出的难过,他任由她放肆的哭,喃喃道:
“不,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你肯定可以好好陪外婆最后一程。”
“外婆……外婆……在哪里?纵遥,带我去见她,带我去见她好不好?”
——*——*——
秦纵遥说的没错,外婆确实去得安详。
因为早有请求,她的遗体还未挪去太平间,还是静静躺在病床。上,满头斑白的发梳得一丝不苟,衣服也由贴身照顾几个月的护士小陈换好,容颜平静,嘴角似乎还噙着一缕笑意。病房内再无仪器的嘀嗒声,挂壁电视下方的玻璃瓶里一如既往的插着半新半旧的花朵,只是啊,床。上的人永远睡着了,再也不会坐在那里慈祥温暖的笑,喊着欢欢,小遥,小唐……
何尽欢扑倒在外婆身上,纵声大哭。
想起这些年外婆辛辛苦苦照顾自己,竟从来没有让她享过几天清福,悲恸袭来,浑身上下都在绞痛。
默默站了片刻,梁泽喊徐唐一道领着Allen和Summer去找院长,保险起见,他们认为还是让何文住在雅恩对恢复更好。
女儿撕心裂肺的哭泣让何文忍不住老泪纵横,看着丈母娘的遗体比记忆中消瘦苍老许多倍,他愧疚不已。往昔许许多多的时光在眼前滑过,他终于发现,若非自己,无论妻子,丈母娘还是女儿,或许全会有不一样的命运,至少,鹣鲽情深的妻子不会喝药自杀,好端端的女儿不会突成孤儿,丈母娘临终前,至少会有亲人陪在她身边……
说来说去,全是自己做错决定啊!
“尽欢……”
垂首立在哭得身体一耸一耸的女孩身后,秦纵遥俯身,温柔摩挲着她的背,他深深理解这种悲痛,奈何毫无办法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