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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五章求人
五城兵马司并不是一个衙门,而是五个衙门的合称。
自太~祖起五城兵马司就隶属于都察院,据说兵马司初设时,街区凡有水火盗贼及人家细故之或须闻之官者,皆可一呼即应,清廉为政不取分文。但是到后来日久弊生,始而捕盗继而讳盗,终且取资于盗,同盗合污不得人心。
再后来至永顺元年,圣人将兵马司划归兵部,在京城置兵马指挥司,设都指挥、副都指挥、知事,各城门设兵马负责京城巡捕盗贼,疏理街道沟渠及囚犯、火禁之事。圣喻凡京城内外,各画境而分领之,境内有游民奸民则逮治。
五城兵马司指挥使一般都是皇帝极为信重之人担当,最起码也是亲王妃郡王妃之父兄担任。所以在京城二十四卫,在六部衙门当中算得上是位卑却权重的部门。
五城兵马司衙门的门脸并不大,起码不像它外在的名头那样喧赫。杂吏往桌上的茶碗里又倒了一些热水,看见里面的茶水已经没有颜色了,终于抱歉地欠了欠身,陪着笑脸退出了房门。
顾衡整整坐了两个时辰的冷板凳,依旧是安然垂着眉眼望着地上排列整齐的青砖,平心静气地数着这个屋子到底铺了多少砖,再每隔一刻钟喝一口没滋没味儿的淡茶。
其实他心中有些后悔,早知道要等这么久的话,应该在袖子里揣一本书。前些日子刚得了一本苏州扫叶山房的《梅山集》,因为这些天不得空一直没有细看,今天在这里干坐半天实在是太过浪费时间。
心里虽然闪过这个念头,他身子却依旧坐得笔直。从房檐下走过的人看见后,终于脸不是脸嘴不是嘴的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进了屋子后大马金刀的坐下来,“……你不在家里好生守着你媳妇儿,跑这儿来干什么?”
来人是五城兵马司四品中指挥使郭云深。
顾衡站起身,恭恭敬敬的做了个深揖,“……出来时瑛姑刚刚喝了药睡着了,她为了保肚子里的孩子不喝开好的伤药,回春堂的吕大夫只得另换了性温的新药,每天大部分的时辰都在昏睡。我知道这样不好,但若是不答应这丫头就一口药也不肯喝了。”
郭云深眉脚狠狠跳动一下,他手底下自有一批得用的人。只要愿意,京城里大部分的事情都可以打探得到。顾家内院的这点事,早早就有人俱陈到他的案前。
所以看见顾衡这副八面风雷不动的样子,才更让他火大。
郭云深嗤了一声,心口有一股邪火,“我原先以为你是个好的,如今看起来也不过如此。听说那丫头是在东安门灯市上被刺伤的,整个过程就发生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可你连行凶之人的样貌都没有看清,既然这样跑到我这里做什么?还想让我帮你找人出气不成?”
武将跟文臣大概天生就不对牌儿,让郭云深心头更为恼火的是——顾瑛这个无缘份的外甥女,怎么这么早就嫁人了,偏生还嫁这么一个百无一用浑身迂腐气的书生。
若是再等个一年半载,以自己在军中的宽厚人脉,肯定能给这个外甥女儿寻一个合心合意的好女婿。武人讲究大块吃肉大碗喝酒,什么事情都是直来直去,不像那些文人一天到晚只知道绕诡密的心眼子。
顾衡抬头,眼里似乎在衡量估算,好半天终于下定决心吐了几个字,“看到了的——”
郭云深听到这句话后不明所以,略微讶异一会后忽地反应过来,眼底隐隐浮现惊怒色,胸口上下起伏连气息都有些紊乱。
但忍来忍去还是忍不住破口大骂,“……你个没用的东西,逛个灯市竟让老婆受了重伤。还有既然当时没有把人拦住,回头就应该到顺天府衙门报案。像这种闹市伤人的案子,最多不过三天就可以按照图像把人抓到。”
郭云深在外为官多年,早就把年轻时的暴戾脾气修炼得炉火纯青般的不动声色。但不知为什么,在顾衡的面前很容易就破功。他在心头不止一次的劝诫自己——这是嫡亲的外甥女婿,千万不能脾气一上来一巴掌就拍死了。
顾衡面上却呈现一种不可言说的表情,似悲似苦似愁似怨。
“——我如今虽然在工部为官,和端王殿下也说得上几句话,但毕竟是没有根底的小角色。眼下朝堂的局势不稳,我若是不想安安分分的投靠到哪一边,以后像这样的事还是会层出不穷。上面的人……只要愿意,任谁都可以上来狠狠的踩我一脚。”
郭云深眼睛快速地眨了眨,不知道他怎么岔开话题?
说起来两人当初往衢州同行查银课案的时候,青年给人的印象就是极端自负。虽然不得不承认他的聪明劲,但骨子里隐藏很深的文人骄矜总让人有些不舒服。
这好像还是青年第一次这么低声下气地在人前示弱。
郭云深沉默看了他一眼,终于没有胡乱喷口水了,“……你们还是太过年轻,我是土生土长的京都子弟有时候还免不了被人挤兑栽跟头。这世上人心最是叵测,当面和善背后捅冷刀子的人多得是,见的多了也就习惯了。”
他别别扭扭地又劝了几句,“话说回来,即便安安分分的投靠了一个主子,对着上面那些权贵存了敬畏之心,一心一意的当个听话的奴才。可是遇着什么不可挽回大事儿的时候,还是不免被那些人抛出来顶缸。”
顾衡慢慢颔首似有所悟,心神却不由自主地想到那场大梦当中的刀斫之刑——雪利刀风袭过来时,后颈上先感受到了瘆人的疼痛……
郭云深的脸色又缓和了一些,觉得这个孩子还算孺子可教,还没有完全沾染那些陈年老文人的陋习,“你既然记得行凶之人的相貌,又不肯跟顺天府衙门的差役细细形容,是不是想让我帮你把那人找出来?”
他忽地想到了什么,面色微变,“你——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