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马车厢内很是宽敞,三面皆设有尺余宽的软铺,遗玉靠在卢氏怀里身旁坐的是刘香香,三人只居于车内一边却也不觉得拥挤。
车内两侧另有两扇半尺宽窄的小窗,此时外头天色已经隐隐见白,马车又行地极快,因此虽车厢本来幽暗,但车外疾风时不时将那窗子上的小布帘掀起,车内也便有了几许光亮。
遗玉扭头看去,但见厢内另一侧静坐一人,随着帘外光线跃入,一张清晰的面容映入她眼帘,那眉虽淡却是密密入鬓,那眼虽阖却是扇睫轻抖,那鼻虽勾却是直垂高挺,那唇虽薄却是润泽盈盈。一头黑发整齐束起露出饱满的额头,结发处扣的是一只婴拳雕纹墨玉发冠,外着的是一件石青色云纹锦织长袍,领口处镶的是一圈细软黑绒。
其面貌衣着皆是不凡,想必是谁家少年公子,只凭容色是同卢智一般年纪,却五官偏执稚色淡淡,看身量与卢俊相近,却体格较为瘦弱,此刻他正背脊直挺地闭目正坐。虽不见他睁眼,但观其容查其色倒是不露半丝差错,若不是呼吸间鼻翼微动,遗玉还真当这人是拿石膏刻出来的,这倒是她几年来所见的第一个品貌皆不逊色两位兄长的少年。
“小玉,这位是救了咱们的恩公,常公子。”卢氏理了理女儿凌乱的头发,轻轻说道。
遗玉自然是知道她们三个如今能安然坐在这里,定是被对方所救,只是她刚醒来见到卢氏内心激动又加上梦中魂游过去一事,此刻被卢氏提及,才向那少年公子正色道:“多谢恩公相救。”
对面少年却依旧闭着一双眼睛并不答话,但她还是眼尖地看见对方微微颔首的动作,遗玉向有好奇心,却也嗅到对方身上生人勿进的气味,不好继续搭讪,又听卢氏附在她耳边轻轻解释这常公子是不喜与人交谈的,便就顺了卢氏的话问起她晕倒之后的事情。
拇指轻轻摩擦食指,她认真听着卢氏讲述:遗玉那时情急晕倒之后,身后张家一众家丁已经赶到跟前,个个手里拿了铁锹木棒等物,带着吠叫不断的恶犬,将她们连同这马车包围起来,逼迫她们老实跟着他们回去,自认逃不过一劫的卢氏二人却听见那车夫跳了出来,转瞬间便将十几个魁梧家丁全部放倒在地,然后那车夫便替自家主子请了卢氏三人上车,又间或听那车夫解释,才知车内这位寡言少语的少年恩公姓常。
卢氏也不在乎对方冷淡态度,只在车夫打听下大概讲了一遍自己被那张镇长逼迫之事,又言自己打算回一趟靠山村取了行李家当,那车夫询问过常公子后,对方竟默许了送她们回去的行为,而遗玉也在晕倒了小半个时辰后便醒了过来。
此时他们一行正往靠山村卢家赶去,这马车速度极快,卢氏也不怕自己回家取了行李之物时会被得知她们逃跑的张家人捷足先登,果然随着马车速度逐渐减慢,卢氏掀起一角窗帘子看了外面景色,已是到了村外。
马车驶进了村子,由于天色犹未全亮,这个几日也没什么要紧农活需要早起去做,村内并无一家起床,省了他们不少麻烦。
卢氏下了车才有些慌张地进了院子,又见家门虽外面紧闭实则一推即开。更是苦着脸进屋四下查看,奇怪地是却没有发现少了什么东西,就连那搁在床上放了银钱地背囊也尚在。她松了一口气后便同刘香香一起在里屋精简起行李。反支了遗玉在外面——待客。
“恩公。您渴么?”
“”
“恩公,您饿么?”
“”
“恩公,您冷么?”
“”
遗玉神色略带怪异地看着眼前坐在席子上的闭目之人,对其救助她们的行为她是感激无比的,那时确实是惊险无比,若是没有眼前这人同那个车夫,想必她们三人被抓回去肯定都没什么好下场,她也打定了主意日后必定报答其恩情。
刚几人下车进来时,她见到这常公子闭着眼睛被车夫扶了下来还当对方是个盲人,好在那车夫解释到自家主子只是眼睛受伤不能见光而已,及时让遗玉收回了尚未散发出的同情心。
可起初他跟了进来遗玉还当对方有什么交待,但她问了那么多句,却愣是没得到一句回话,若是下车后没看到那车夫将耳朵凑到他跟前听他吩咐,自己还真当对方是个哑巴了。
不是盲人却无法睁眼,不是哑巴却一语不发,不是聋子却毫无反应,虽然这么想眼前这位少年恩公有些过分,但遗玉还是将眼前这人规划到自闭怪人一类去了。
得不到对方回应,遗玉也便不再多问,只睁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盯着他眼下一片淡淡青色,脑子却开始跑神,一会儿想到梦中魂游的事情,一会儿想到昨夜的惊险刺激,一会儿又想到自己死时见到的那对黑白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