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彩琼牵着她,嫌她走得慢,又把人抱起来。九岁的团子小小一只,看着瘦,倒是全身软绵绵的。
姜穗不太自在,但她现在的情况只能忍下来。
还没靠近郑春的杂货铺,远远就看见了围了一群人。人们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女人尖锐的声音传来:“郑春,你心别太黑,反正驰厌下跪道歉了。你要钱没有,要人就把他拿去,他一天的工钱八块钱,让他给你搬货还。前几天的工钱你得给我!”
郑春也不是善茬:“老子去你的,你还想要钱,信不信打死你这臭娘们儿!”
“你敢!”
他们吵得不可开交,出来瞧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人群叽叽喳喳,评判着这一场是非。
姜穗在陈彩琼怀里微微高些,因此一眼就看见了杂货铺前跪着的少年。
最炎热的月份,汗水湿了他的背。
姜穗心突然瑟缩了一下。
驰一铭曾说,我哥年少过得很苦。
可是究竟多苦,她如今才真正了解。
驰厌额上全是冷汗,那些汗水顺着他下颚流下去,流进灰蓝色衣服里。他身边两个人不断在争吵,而周围许许多多人在看着这场闹剧。
他屈辱地跪在人群中央,昨晚挺直的脊梁微微弯着。
女人吵着架,还时不时打一下他的头。
这一年他十二岁,本来该是最无法无天的年纪,可是不断有人倾轧着他还未成熟的躯体和脊梁。
姜穗看着他瘦削的脸颊,他嘴唇干裂,有血迹渗出来,脸颊上汗水的痕迹很明显。眉骨一个消不掉的疤痕印,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受的伤。
昨晚的毒打没能使他倒下,今天他依然被逼着下跪道歉。
姜穗眸光颤了颤,她看见了他的眼睛。黑黢黢的一双眼,狭长微垂,里面黯淡到没有一丝光。
来的时候,姜穗也有些后悔,她反复告诉过自己不要多管闲事。毕竟她不该再和他们姓驰的有任何关联,不管是冷漠傲慢的驰厌,还是小变态驰一铭。
可是在这个夏天清晨,她没法不为驰厌死寂的眼神动容。
他才十二岁啊!
驰一铭曾说,我哥讨厌你,所以他从不看你,不对你笑,也不和你说话。
驰厌也冷淡地说过,无论什么时候,离他远一点,就是最好的报答。
到底是多讨厌她,才会说出这种话啊!她明明什么也没做过。
她当时尊重驰厌的意思,只远远礼貌地鞠躬感谢了他们帮助找父亲的肾。源。
想起这些,姜穗咬了咬还没换完的乳牙。
她在陈彩琼怀里背身转过头去。
别管别管!驰家的男人都不好惹,他命硬着呢,都活到后来帮着逼她嫁给驰一铭了。
麻雀轻盈跃上枝头,歪着脑袋打量她。
姜穗猛然转头,女孩子小奶音脆脆的:“别吵了!打碎东西的不是他!”
人群安静下来,跪在地上的少年慢慢抬起头,看了过来。
彼时夏风轻柔,阳光烂漫,落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