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心子弹啊!”他思考了一会儿,随即用手指大胆地敲了敲窗户,仍旧没有回答。他敲得更厉害了。“就是把玻璃敲碎了,我也得干完这件事。”当他用力敲的时候,他相信看到了一点东西,在极端的黑暗中,仿佛有一个白色的影子从房间穿过。后来,他简直不怀疑了,他确信一个影子好像在极慢极慢地往前走。一会儿,他看到一个面颊贴在他眼睛注意的玻璃上。
他哆嗦了一下,往后退了一点儿,但是天太黑了,就是离得这么近,他也分辨不出是否是德·瑞纳夫人,他害怕她惊吓起来,他听见守夜狗在梯子脚下转圈,低声地叫着。“是我。”他放大了声音反复说,“一个朋友。”还是没有回答,白色的幻影消失了。“请打开窗子,我必须和你说几句话,我太不幸了。”他用力打窗子,几乎要把玻璃打碎。
一个小而干脆的声音传来了,窗子的铁栓移动了,他用力一推,窗户开了,他轻轻一跳,进了屋子。
白色的幻影闪开了,他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是一个女人,一切勇敢的信念全消逝了。如果是她,她会说什么呢?他从一个小声的呼吸听出是德·瑞纳夫人时,他是多么激动啊!
他把她抱在怀里,她颤抖着,几乎没有力气推开他。
“不幸的人,你来干什么?!”
她的声音发抖,勉强说出了这句话。于连从这里看出了她真正的愤怒。
“我是来看看你,这残酷的分离已经有十四个月了。”
“走!立刻离开我。啊!谢朗先生为什么要阻止我给他写信呢?我早就应该防止这可怕的局面。”她用非同寻常的力气推开他。“我忏悔我的罪恶。上天怜悯我,指示了我的迷途之过。”她断断续续地说,“走!出去!”
“十四个月的残酷别离,我不和你说一说我就不离开你。我想知道你做的一切。啊!我这样地爱您,我配得上跟你说知心话……我想知道你做了些什么。”
即使德·瑞纳夫人坚决地拒绝,于连强硬的口气还是对她有了影响。
于连热情地拥抱她,阻止她逃脱,后来才松一点儿胳膊,这种不强迫的动作让德·瑞纳夫人稍稍安了心。
“我要把梯子拉上来,”于连说,“如果有仆人被惊醒了到花园来查看,它会连累了我们。”
“啊!出去!您马上给我出去!”她对他说,声音充满真实的愤怒,“男人对于我有什么重要?天主早就看见了您跟我吵闹得这么可怕,天主就要处罚我。您真够卑下的,竟然滥用我对您的感情,现在这种感情已经没有了。您听明白了吗,于连先生?”
他慢慢地拉上来梯子,为的是不发出声响。
“你的丈夫在城里吗?”他问她。他不是故意激恼她,实际上他不知不觉回到旧日的习惯上去了。
“不要这样跟我说话,求求您,否则我要叫醒我的丈夫。没有把您赶走,已经是罪恶了。我是在可怜您。”她说。她故意刺伤他的自尊心,她知道他的自尊心是不可刺伤的。
德·瑞纳夫人拒绝使用亲密的昵称,斩断如此温柔的而且他依然沉醉的联系,这反而使于连恋爱的激情达到了疯狂的程度。
“怎么,您不要我了?这怎么可能呢!”他发自内心的声音,让人很难用冷淡的表情听下去而无动于衷。
她不回答,而他呢,悲伤地哭了。
实际上,他此刻已经没有说话的力气了。
“这么说,我被我惟一爱过的人遗忘了!从此以后,生活还有什么意思呢?”他所有的勇气这时都离开了他,他不再害怕遇到别的危险。一切都从心中消失了,除了爱情。
他静静地哭了许久,她听着。他抓起她的手,她想缩回去,但是几次战战兢兢的动作之后,她还是把手给他了。无尽的黑暗,他们并排坐在床边。
“这和十四个月以前的情形是多么不同啊!”于连心想,他的泪水更加汹涌,“离别毁灭了人的感情。我还是离去吧。”
“请告诉我您这里的情形,”于连说,痛苦使他的声音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