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明远看着凌王背影,暗自松了口气,寥寥数语,已令他冷汗涔涔。凌王殿下处事手段之狠戾朝中人尽皆知,以如今的朝堂局面来看,凌王或许不敢直接对许家人动手,他犹如夹在太后与凌王之间的磨心,那两位之间尚不敢明刀明枪地直接动手,可其中随便一位,却都可轻易令他粉身碎骨。
裴明远抬手拭了下额角渗出的冷汗,终于觉出自己向太后“主动请缨”之举有多危险了。
“还有一事,本王需提点侯爷一二。”贺云年行至门口,突然驻足回首。
……还有?裴明远手上动作一顿,差点背过气去。
“裴茵如今乃是凌王妃的身份,王妃生母,难道不配入你裴家宗谱?”
裴明远先是愣了一瞬,而后才反应过来,凌王此时说得是家事,而非朝政之事,忙点头道:“殿下所言极是,老臣早已应下此事,请殿下放心。”
“望侯爷记住今日所言。”贺云年说罢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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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兰轩中,裴茵并不知前厅中发生之事,只在房中收拾木箱内的陶瓷摆件,院中裴瑶快步而至,只说叫她去前厅一道叙话,说罢便转身离开,似乎一刻也不欲多留。
裴瑶的眉眼也与幼时变化不大,方才在门外未一眼认出,实在是因为太久未见。
裴瑶的性子与幼时一样,不似她母亲那般嘴甜心恶,喜怒都在脸上写得明明白白。
裴茵对裴瑶是失礼全然不放在心上,与这样的人打交道倒还省心省力些。见对方说得着急,裴茵只拿了个白兔形状的陶瓷小摆件在手中,快步朝前厅走去。
裴茵走得快,待到前厅之外,刚好撞见拂袖而出的贺云年。
“殿下可是要走?”裴茵见贺云年脸上神色不佳,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
贺云年低低道了声“是”,眼尾扫过裴茵手中的兔子,眉头又是一蹙:“手炉呢?”
“手炉尚在房中。”方才见裴瑶说话时情急的样子,裴茵忙乱下便只拿了兔子,而将手炉遗忘在了嘉兰轩中。
那手炉是先前凌王交到她手中的,做工精巧细致,当时也未言明是将手炉赠予她了,还是怎样。裴茵用得顺手,一时也忘了将手炉归还于他,眼下看来……
“殿下等我一会,”裴茵看了眼贺云年面上不悦之色,只将手中拿着的兔子瓷塑往贺云年手中一塞,“我这就回去拿。”
天气严寒,若不拿着手炉,回去路上可得受冻了。
用完这一路再还他不迟。
贺云年眉头舒展,低头看了眼手中突然被塞进手的“兔子”,瓷白红眼,显出几分娇憨神态。
裴明远是不敢再上前惹了这尊煞神,巴不得赶紧把人送走。没想裴茵在丫头在凌王面前还是个能说上话的,今日这趟“回门”也不知该恼她,还是该谢她。
然孙氏却全然不知方才发生的事情,方才她将裴瑶进去送点心,她转身不过离开一会儿,再到院中之时,便见到凌王殿下拂袖而出,侯爷脸色很是不对,似乎对凌王极为畏惧。
反观裴茵,却丝毫不惧,竟还敢让凌王殿下等她,还将东西胡乱往殿下手里塞。
孙氏有些摸不清两人关系的好坏,但观侯爷一阵青一阵白的脸色,直觉告诉她还是别再让裴瑶招惹凌王才是。可眼见裴茵那丫头,却敢在凌王面前放肆,孙氏又觉一口恶气咽不下去,憋在心口堵得慌。
冬日的北风吹得院中树叶簌簌作响,院中无人敢多言,尽管寒风侵体,但多数人还是感谢这风,吹得自己头脑清醒。
该说得话他都已同裴明远言说,剩下的事情,便看他和许家人如何来办了。凌王没继续立在院外,而是抬脚出了府门,踏上马车。
裴明远心中虽对凌王忌惮,但该有的礼数还是得有,凌王既是以“回门”的名号来的侯府,他便当以“岳父”的身份送一送行。故而,裴明远只能强压下心中慌乱,硬着头皮将人一路送到府门之外。
侯府大门外,仍是方才迎接时的阵仗,孙氏看着凌王冷肃异常的一张脸,虽未言语,却有一股气场压得你喘不过气来,方才还能言善辩的孙氏,此时愣是吓得一句客套话也说不出来。
裴茵捧着手炉从门内走出,见着气氛不对,也不欲久留,只福身道了句“父亲保重”,便也准备上车了。
孙氏见了裴茵,方才被凌王吓出的那股劲儿才稍稍缓和,今日这趟“回门”,前后拢共不到半个时辰,侯爷吓得不轻,凌王从头到尾没有个好脸色,只裴茵一人占了便宜。
孙氏越想越咽不下胸口憋闷的这口恶气,既然阿瑶与凌王妃的位子无缘了,她也决不能看裴茵这般好过。
“母亲还是那句话,嘉兰轩仍给你留着,什么时候想家了,想回来住了,直接回来便是,”孙氏这会儿缓过来了,还自称起母亲来了,脸上仍挂着她惯有的笑容,“还有一事差点忘了说,你先前在扬州议过亲的那位表哥,先前给你寄来了信笺,我这就差人给你拿来。”
孙氏说话声音不大不小,却刻意加重了“议过亲的表哥”几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