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话也不必说,他是来听她说话的。
烛泪往下流,爬下烛身,在窗台上积一滩红液,渐而凝固,像一朵雨夜里的血凤花。
烛火燃到一半时,荧悔坐起身,伸出手指往将凝未凝的烛泪上一按,温软烛泪下陷一个指头,一圈一圈清晰显出她的指纹,她小时候喜欢这样玩。
再缓缓坐回去,闲聊似的开口:“我们一路经过四十八个村子,你几乎见不到一个胖……或者说不那么骨瘦嶙峋的人,他们,宁可窝在山洞,也要修屋建舍供奉神像,宁可把大把粮食供奉给他们的神,在滞闷夏日里放到长虫,也不拿来填肚子。分明是生死攸关的大事,他们却这样平静,平静地接受灾祸这件事,然后祈求他们的神明解救他们,却不晓得依靠自己。”
“他们把那个神像当作信仰,非但没有从信仰中获得半分慈悲之心,反而借着信仰的名头,欺骗少女,戕害血亲,让她怀着巨大的希望死掉,却不告诉她什么都得不到。恕我直言,这是打着信仰的幌子,在行内心的阴暗苟且,他们信仰的是内心的阴暗。”
她轻声总结:“他们根本不知道真正的信仰是什么,因为他们连自己都不信。”
殷翊点头:“所以说,这是云中王镇不住的人祸。”
接着道:“人之信仰,无非两种,神祗信仰,祖灵信仰。而云中百姓信仰的北冥神君,算是后者。”
他扣了下她圈椅的扶手。
荧悔收腿,屈在椅子里,侧转身子,把头斜靠在椅背上看殷翊。
殷翊倒一杯山泉递给她,重新坐回去,一副吊儿郎当公子哥模样,慢慢悠悠地讲着故事。
“云中是四城中唯一一座,十里一神像的城池。也是唯一一座,城主位不靠拳头拿,靠世袭的城池。但千年前,云中还不姓北冥。史料记载,千年前云中是一处绝地,悬崖峭壁、瀑布湍流,几乎将云中隔绝在三城之外。传言有一青衣侠士,身背一柄未开刃的长剑,一剑劈开巨树,挑落横路巨石,生生造了一条路,不仅如此,还带着云中山民建立城池,砌造城墙,以王自居,此人名叫北冥涅泽,云中城第一代王。”
“也是他们的北冥神君。”
静默良久,荧悔久久未回话,殷翊扭头看到她浅琥珀色的眼瞳在夜里如茶沉淀,还是疏淡清冷的。
他屈指在她扶手上一扣。
“嗯……”荧悔回神,“我在想,什么未开刃的剑能劈开古树啊?”
“……你的关注点会否有点歪?”
荧悔默默正回来:“此种故事,北冥一路上给我讲了不知多少,耳朵都要听出茧。”
殷翊揉了揉头发:“没有发觉,这同哪个故事有些许关联?”
荧悔轻轻拧眉看他,半边柔软发丝覆在脸颊,认真思索的模样,沉静安宁。
乖着。
殷翊看得心潮动,不自觉上手揉她的发顶。
荧悔霎时正身,一手格开,反手将他的手腕一掐,两人赤手对了数招,荧悔一脚飞去,同殷翊的脚底在半空一撞,各自受力,椅子往后滑,隔开距离,这才停手。
殷翊自觉理亏,走到荧悔椅子后头,她还蜷身抱膝整个窝在圈椅里,被他拉着椅背挪回窗前,红木椅脚在地面拖出轻微声响。
停下来的一刹,荧悔终于想起两个故事的关联:“北冥涅泽,是那个在平顶山下住了十年,遇到平顶山第一代传人,喝了他一壶酒,五内皆通,剑指西南的那个?”
“如今看来,是这样。”声音从头顶响起。
您现在阅读的是哇叽文学网www。wajiwxw。com提供的《鸾野十三绝》10、不喜欢我吗(第22页)
传说故事变成自家故事,荧悔心里也没有起什么波澜,归根究底还是离得太远了,千年前的故事,时间能把事件变得失真,把真相传得模糊,你只能从只言片语中推敲猜测,结果可能差之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