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严峫眼前浮现出那辆鬼魅般出现又消失的银色现代伊兰特,但这个念头刚一产生,就被他自己谨慎地按了回去,说:“这个暂时也没什么发现。”
吕局不置可否,“唔”了一声说:“你自己务必要千万小心,如果能证实这发子弹来自于某支制式枪,甚至是公安系统内部登记过的警枪,那情况就会变得相当复杂——话说回来,我已经让老黄去对比膛线数据了,凡是军警枪支都必然有膛线记录,到时候看看有没有发现吧。”
严峫点点头,勉强笑了一下,指指那两只物证袋:“我能拍几张照片吗?”
吕局示意他自便。
这其实这基本没什么用,弹头已经扭曲得不行了,膛线及弹道分析也是要借助电子显微镜来做的,但严峫还是摸出手机拍了数十张图片,尽量把图像的每个细节都放大,仔细拍得清晰可辨。
“江阳县枪击的这件事情,我会让他们再次进行广泛摸排,争取找到现场那个神秘持枪者的线索。在此之前你的人身安全并不是百分之百能保证的,依我看,你还是从明天起就回来上班吧。”吕局用余光瞥了严峫一眼,突然哼笑一下,慢悠悠地端起大茶缸:“我总有种感觉,你在家待的时间越长,惹出来的祸就越大!”
严峫霎时一愣,敏锐地从吕局这话中察觉到了某种若有若无的暗示。但当他抬头望去时,却只见吕局已经喝起了茶,大茶缸挡住了那张圆圆胖胖的脸,完全看不清任何表情了。
是他真发现了什么?
还是自己心虚?
“去吧,”吕局放下茶缸,摆了摆手:“这件事我会去跟老魏解释的,你就不要跟任何人提起了!”
严峫迟疑数秒,起身点点头,迫使自己平稳注视着吕局,随后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
“这枚9毫米鲁格弹头上有膛线……”
“这一枪的目标是你。”
“你在家待的时间越长,惹出来的祸就越大!”
……
严峫打开手机相册,目光沉凝,注视着物证袋中那枚曾经穿透过自己腹腔的弹头。
弹头上的血迹已经无法用肉眼辨别了,只有扭曲的形态透出一丝狰狞,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黄铜沉重冰冷的分量。严峫已经不记得子弹穿体而过时的痛楚,他当时甚至都没发现自己已经被击中了,如今闭上眼睛再次回忆,所有能浮现在脑海中的印象都不外乎两个字:混乱。
刚冒死从河底救出的江停,频临窒息到最后一刻的新鲜空气,惊呼、尖叫、枪响、恐惧……所有混乱的细节乱麻般纠缠在一起,构成了鲜血淋漓又光怪陆离的画面。
当时凶手隐藏在何处?
他的枪口到底指向谁,江停还是自己?
如果这事放在三个星期以前,严峫会毫不犹豫地认为,对方很可能来自公安系统内部,而意图趁乱除掉或者说灭口的对象是江停,整个凶杀不外乎是三年前高速公路上车祸的延续。
但自从那天深夜被跟踪后,严峫突然意识到了另一个恐怖的可能——
江阳县袭警案发生的那天,当他湿漉漉钻出水面的那一刻,子弹从暗处飞来,枪口却并不是像他想象的那样对准了江停。相反,正因为江停近距离贴在他怀里,杀手为避免误伤才不得不偏移枪口,致使子弹没能当场贯穿原定目标——严峫的心脏。
黑桃K并不想杀江停,他的目标很明确,自始至终都是严峫!
严峫的瞳孔一点点紧压成线,突然只听身后道:“你在看什么?”
严峫拇指一动,手机屏幕在江停目光投来的同时转到时事新闻,“哦,这个。”
建宁市年中房价骤涨,疑似与外地炒房团有关——江停目光一扫,又打量严峫片刻,没说什么,似乎觉得他会看这种新闻挺有意思。
江停习惯于晚饭后喝普洱茶,但第一只老同兴茶饼已经在过去的四个月中被他蚂蚁搬家似的一点点掏光了。跟严峫预估的完全相同,他果然没好意思立刻拆第二饼,而是每天装模作样地泡一袋普通普洱茶,据严峫观察应该是从小区门口的茶叶行买的。
严峫也不催,像头暂时还能耐下性子的猛兽等待猎物慢慢走近,等江停哪天熬不住了,主动跑去偷偷拆开第二饼媳妇茶。
“今天吕局叫你去市局做什么?”江停坐在沙发上,喝了口茶问。
是了,严峫想。这要是老同兴,他喝下第一口之后绝不会那么快开口说话,而是有个连他自己都未必能注意到的眯眼动作,隐秘又享受,像一只猫科动物回味最美味的小鱼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