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也是为难。”
这话,似曾相识。沈言支着下颌,单手掀开杯盖。也不喝,只晾着,热乎的茶冒着雾气,蜷缩的茶叶舒展开来,茶汤澄澈,应当是杯好茶。
双眼不由落在男人身上,纤细的手指掀开杯盖,他心里一紧,呼吸不由一滞,却又见对方只敞了盖,也不喝。
心里微沉。感受到落在身上的目光,宋稷勉强收回视线,继续道,“听闻沈卿前些日子大病一场,朕观你脸色不佳,还是要多加休息才是。这东厂事多,沈卿又是事必躬亲的性子……”
听了一堆冠冕堂皇的话,最后一句,图穷匕见,“沈卿可有看好的继任者?”
面无血色的男人双眼微垂,神色平淡,叫人看不出端倪。
“尹六。”
随口说出了答案,也不解释,两人心知肚明,这不过是餐前小菜,沈言抬眼,看向有些心神不定的男人身上,既然已经做了决定……
“圣上可是有要事交予微臣去办?”
“来人。”
半晌,他凝视着内侍端上来的一樽酒杯。
赐毒。酒,比起下狱,显然体面多了,虽然这干脆利落的手段,有点不像素来优柔寡断的圣上手笔,但沈言奇异般的不觉意外,甚至并不感觉失望震惊,倒像是早有心理准备一样。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那个吧,他曾为圣上邻里的身份。
“细作交代了,经锦衣卫核查,那天,在风月楼被爱卿斩杀的人,其中就有突厥王最宠爱的幼子。”
沈言可有可无地点头,“锦衣卫没看住,细作被救跑了。”
宋稷双眼微沉,他果然都知道。“如今细作逃回突厥,密告此事,突厥王伤心欲绝,领突厥大军压境,要求交出罪魁祸首,否则,便大举进攻蓟州。”
“如今国库空虚,自季老将军身死,朝中再无名将,我欲派季小将军和谈,必要时,挂帅出征。”
“朕也是没办法,为给突厥一个交代,未免草原因此联合。为了黎民百姓,沈卿……”
沈言捏起酒杯,触及微凉。
他端详其纹理,细纹如拟冰之裂,微光含晕,是珍品。
细数仅存的皇室血脉,能登大位的寥寥几人,平柔公主之子,老王爷,乃至圣上两位皇子。不是没有野心,便是岁数尚小。
可惜了。
手指一松。
“哐当。”酒杯落在地上,发出轻响,里头的毒。酒撒了一地。
“铮。”埋伏起来的诸士兵突然现出身形。
“沈卿你!”宋稷惊疑不定,没曾想沈言竟会抗旨。
旁听多时的宦者却是迫不及待地走了出来,尖细的声音刺耳,掩盖了皇帝的惊诧之声,“大胆逆贼,还不快束手就擒?!”